第二十九章 有初(第3/6页)

勾龙如渊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这道旨意代表了帝国最高权力的意志。

皇权,以及唯一可能在名义上对皇权进行稍微限制的官僚体系最高代表,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六月盛暑时节的下午时分,可能是一年之中最热的一个时间段,空气中的风都是热的。

而前工部左侍郎、现大理寺卿勾龙如渊枯坐在自己的公房内,先是心惊肉跳下弄得汗流浃背,然后是迟疑与惶恐中的往来踱步,最后则是全身冰凉后的一动不动……聪明如他,如何不晓得自己的作为已经暴露呢?

然而即便如此,这位新任大理寺卿还是花了足足一下午的时间才强迫自己认清了现实,因为他根本不敢承认,赵官家是想弄死他。

这个结论太耸人听闻了。

太阳渐渐西沉,对街深处,大相国寺内陡然一声钟响,既宣告了御街两侧官吏们的下值,也让在公房内思索了许久的勾龙如渊做出了反应——他扔下旨意,用理智强迫自己走出公房,先来到了对面廊下的某处公房内,将工部右侍郎何铸唤出,然后便在下值的工部吏员们的注视之下一起进到了工部院内最中间的那间公房。

这间公房从来都是敞开大门任由出入的,因为他是工部尚书胡寅的公房。

胡明仲没有听到钟声直接下值回家的意思,此时从满桌的文书中抬起头来,先是瞅了瞅面色惨白的勾龙如渊,也是没有丝毫的动静,又低头看了看桌上文书,签了个名字以后,方才再度抬头。

而这一次,他看到了跟在勾龙如渊身后、明显面有疑惑的何铸,这才微微欠身拱手,以作礼节。

公房内,几名收拾好东西的文吏麻利的将两把椅子摆到胡尚书桌案对面,然后便知趣下值归家,一时间,公房内只有三位大员围坐一桌而已。

胡寅神色不动,只是正襟危坐去看身前二人;何铸一时不解,便拿眼睛去瞅将自己唤来的勾龙如渊。

而面色惨白的勾龙如渊稍作沉吟,才缓缓开口:“胡尚书,官家有旨意,让下官转大理寺卿,去清查你被诬告一案……官家的意思是,此案背后必然有如王次翁那般人物暗中指使,让下官务必揪出来,然后严惩不殆。”

何侍郎怔了一怔,心里算是明白为啥勾龙如渊要把自己叫来了,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向勾龙如渊称贺,还是该向胡寅表达共情,又或者是该对案子发表一点意见。

最后,这位工部右侍郎干脆一声不吭又去看向了胡寅胡尚书。

而出意料,胡寅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微微颔首……很显然跟何铸想的一样,这位官家不惜自污也要死保的心腹大臣绝对是早就知道了此事的。

但下一刻,勾龙如渊便让何侍郎彻底停止了思考:“这案子不用查了,因为当日着人在那几位福建士人前说胡尚书与刘勉之有怨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官,而下官也的确是想将胡尚书撵出去,看看能不能再进一步。”

何铸彻底愣在当场,但胡寅却没有任何多余反应,只是微微点头:“我知道。”

而勾龙如渊稍作沉吟,却又微微叹气以对:“胡尚书读过《礼经》吗?”

那边何侍郎刚刚回过神来,然后再度懵住……这都什么话?

倒是胡寅,依然面不改色:“六岁时读过。”

“《礼》有言:夫鲁有初。还有令尊讲学时也曾引用《列子》的话说:太初者,气之始也……胡尚书应该是知道这个‘初’的意思吧?”勾龙如渊继续认真询问。

“知道,乃是说万事万物皆有缘由和开始的意思。”胡明仲依然从容以对。

也就是从此时开始,彻底糊涂的何铸明智的放弃了插嘴的意图,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这二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