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舆论(第2/6页)

原因很简单,自参军戏从唐时出现以后,历经五代与辽宋对峙,早已经与宫廷之间形成了特有的文化氛围……伶人在宫廷里有个外号,唤做‘无过虫’,乃是说他们身份低微,不管如何讽刺都言之无罪的意思。

譬如说宋徽宗,也就是二圣环中的那位太上道君皇帝了……曾经在宣德楼上遇到平民上书,当面被指责奢侈无度,滥用小人,结果是此人以‘指斥乘舆’之罪,在那位太上道君皇帝的亲口谕旨下,予以炮烙之刑,用最残忍的手段予以肉体折磨和处死,以震慑相关人士,而且他对上书士大夫的贬斥也从来是毫不留情……然而,即便是这种人,面对伶人嘲讽时,都予以了‘纳言’。

再比如说以‘杀无辜’闻名的辽兴宗,曾经被伶人当面嘲讽为西夏所败,一度大怒,但在太子耶律洪基的劝谏下依然予以赦免。

实际上,整个两宋历史上,伶人因为嘲讽时政而被杀的例子只有一个,便是另一个时空里的数十年后,秦桧因为被当面嘲讽议和之事,而于次日扑杀相关优伶。

回到眼前,赵玖无论如何也不能比亡国之君、暴君,还有秦先生更差吧?

而果然,赵玖思索许久,却是直接招手让两个伶人下台来见自己,语气并不是很重。而见此情形,左右上下也全都松了口气。

两个伶人过来,拱手行礼,束手而立……别看他们之前胆大,但真到了官家身前,还是有些胆颤。

而赵玖当然是要严厉呵斥了:“你二人演的不好……靠着同音来谐笑,咋听起来固然好笑,但本身不过是小道,不足以流传成名篇的……想寻朕蹭名头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二圣之事朝廷从建炎元年便有定论,脑后不脑后不是你们该说的!”

两个伶人对视一眼,一个还要打诨,一个却有些惶恐,准备请罪。

然而,未待二人开口,却见这赵官家居然继续喋喋不休起来:“依着朕说,杂剧也好、说书也行、参军戏也罢,本质上是要讲故事,故事好、人物形象好、有内涵,才能真正传播开来……你们看《目连救母》,虽然佛家之言可笑荒悖,但毕竟是一个完整的母子故事,儿子孝顺厚道、母亲吝啬贪婪,这就是人物形象突出,还夹杂了佛家因果报应之说与孝道宣扬,也算是有主旨,所以能称杂剧名篇……还有说书中的《三国》,曹孟德、刘玄德、关云长、诸葛孔明的故事天然而然,所以才能经久不衰……你们搞这些通俗艺术的,固然要得从历史和生活中寻找灵感,但关键还是要将他艺术化、完善化、成品化才行。”

一番话下来,周围近臣、贵妃,还有这两个出来暖场的伶人早已经听呆了,虽说赵官家有些词汇着实让人觉得怪异,但中国字词一脉相承,大略意思这些人却还是懂的。

故此,半晌之后,早已经没了碰瓷念头的‘参军’小心翼翼:“好让官家知道,俺们这些助教(巫医杂卜自称)都是粗通文字,并无那些本事写好故事,若《目连救母》,乃是佛门大僧亲自做的。”

“你们接下来要演什么?”赵玖蹙眉相对。

参军与苍头对视一眼,愈发无奈:“正是《目连救母》。”

赵官家登时没了兴致:“若是如此,朕便不看了……不过,吴贵妃素来是个有才的,朕让她今晚上务必写出一个《白蛇记》出来,杀杀秃驴威风,你们明日来拿,到时候排布好了,朕再来看。”

此言一出,参军和苍头登时大喜,而赵官家身侧两位贵妃却齐齐苦脸,而杨沂中、刘晏、蓝珪、冯益、李若朴、范宗尹、虞允文等今日随侍文武内侍诸多近臣在身后却又有些无力。

话说,官家借着吴贵妃的名义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借着吴国丈的名义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谁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