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理(第4/6页)

“官家。”吕好问强忍着某种情绪劝道。“臣知道官家厌恶佛门,但那是佛门的问题,与学说无关,就好像官家眼里,坏的是蔡京,不是新学一般……这不是一回事!而且,佛家在这里确实更进一步,便是胡安国的‘气’何尝没有借鉴佛道两家?”

“朕只是做个比较,其实朕今日过来的本意,不正是要你吕相公出面,替朕把这个天理(宇宙观)补全了,再缝上新学的功利之说吗?”赵玖也明显不耐了。

但此言一出,莫说远处吕本中听得嘴中发苦,便是性格好如吕好问终于也气急败坏起来:“陛下!臣若是能当面给你补出这个天理(契合儒家的宇宙观)来,早就成圣人了!”

“那可说不定。”赵玖赶紧又斟了一杯蓝桥风月,然后捧杯对天而言。“要朕说,今日天气极好,阴阳交汇,正是参悟天理的好时光……说不定咱们君臣就能把这个天理给补出来了,然后你吕相公拿他去缝了新学,真就成了圣人呢!”

“官家喝多了!”吕好问拂袖愤愤。

“太史公说,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赵玖醉意已有五分,却是不管不顾,望天而叹。“庄子云,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横渠先生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更有屈原天问一百七十二问,朕想了许久,早已经心知肚明,那就是天理之说它到底是要有的!有了它,朕驱儒臣事半功倍,没有它,朕便是事倍功半!”

吕好问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吕本中,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叹气……那意思很明白,这位官家喝醉了,这话明明吕好问之前亲口说过的。

“要朕来说,胡安国最大的问题在于把什么都当做‘气’,殊不知,他这个气太宽泛了,应该一分为二,一则是道理,二则是物质。”赵玖望天言语不休,嘴边白气不停散去,却又不停再涌出来。“所以,咱们要这么改,所谓天理,一是天之理(宇宙运行基本规律),二则是天之原(构成宇宙的物质,可以是原子)……东西和道理,不是一回事,咱们得把物质从天理这个概念上先剥出来……吕相公你说对不对?”

你还别说,吕好问和吕本中怔了一怔,居然觉得这官家的醉话还挺有感觉,甚至跟二程、佛门、理学中的说法是有这么一点联通的。

“那敢问官家……”吕好问几乎是无奈之下,决定敷衍一番,反正穷究下去这位官家肯定跟那些理学道学前辈们一样走入死胡同。“既说到屈子《天问》,那臣冒昧,借《天问》问上天子几问……若是这般的话,‘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天地没有形态之前,宇宙到底怎么一回事)?’”

“自然是天之理先存(先有宇宙运行基本规律),汇聚为太极(宇宙原点)。”赵玖面色通红,从容做答。

吕好问也不在意,反正是初始设定嘛,随便怎么说,所以,这位公相只是点头,然后继续敷衍追问:“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然而那片混沌到底是怎么弄到被分晓状态的)?”

“太极猝然生阴阳(宇宙大爆炸),阴阳之中生出天之原(原子在宇宙大爆炸后渐渐形成)。”赵玖望着天空,脱口而出,这是他憋了两三个月才整饬出来的名词代换。“天之原既出,遵循天之理,遂生万物(原子形成各种物质),万物亦循天之理,自然清晰可辩。”

吕好问稍微思索了一下,大约确定这个逻辑目前还是通的,便继续敷衍追问:“官家此番言语,已经将《天问》前几问说到了,那敢问官家,万物既生,阴阳既晓……接下来明明暗暗,惟时何为(天黑天亮是怎么回事)?”

“天之原生万物,万物之中有极阳之物去阳收阴,为球状,便是太阳;有极阴之物,也是球状,为地球,去阴收阳……地球自转,又受太阳吸引绕太阳公转,明暗自生。”赵玖脱口而出,却又有些紧张,俨然是怕自己二把刀水平无法做到逻辑自洽。“其实这些东西,以后可以慢慢验证……总比佛家大千世界、小千世界强……朕知道吕相公的疑问其实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