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忘(下)(第3/8页)

赵玖在座中看着严阵以待的许景衡,还有随着许景衡起身而起身的宇文虚中等人,却是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叹气:

“四件事,朕都不能应许!”

许景衡怔了一下,但旋即正色相对:“请官家直言不讳,臣也好做回复。”

“其一,此战虽斩杀娄室、擒杀韩常、歼敌逾万,且逼退金军,保住关中,堪称靖康以来国朝第一大胜。但我军死伤累累,殉国者、战死者,自汪相公以下,累计逾万……所谓大胜亦是惨胜,朕受吊不受贺!”赵玖在几案前肃然相对,言语郑重之余干脆打开了许景衡来后盖上的薄纱布,却露出了满满腾腾数摞名册之类的物什。

许景衡微微一怔,继而后退数步,恭敬行礼:“臣惭愧!”

“其二,”赵玖重新盖上纱布,继续正色相对。“朕战前对关西子弟与御营兵马做了许诺,乃是要以军功授田……朕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决不能没了首尾,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处置好,朕什么时候再回东京!”

许景衡认真思索了一下,回头与宇文虚中对视了一眼,便也重重颔首:“既是如此,臣等也无话可说。”

“其三,岳鹏举身为一方帅臣,独领数万之众前突河北,彼处情势如何,咱们一无所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他也自有决断之力……朕以为,将河南的难处给他说清楚,让他自己决断,就不必以朕的名义或者都省、枢密院的名义专门下旨了。”

许景衡犹豫了一下,方才微微颔首:“若如此,怕是他早就收到东京城的意思了,不过臣想以私人名义再写封书信,着快马递解过去。”

“可以。”赵玖点头应许。

“还有第四件事情……”许景衡继续言道。“官家都未问是哪件事情,便要否掉吗?”

“不是朕以白纸封韩世忠郡王,使李世辅袭其父爵位的事情吗?”赵玖终于展颜一笑。“还是朕猜错了,宇文相公一路上并未与许相公说及此事?”

“确系此二事,具体来说乃是李世辅袭爵一事。”许景衡严肃相对。“官家,臣等非是迂腐之人,当日斤沟之约,臣等又不是不知道,韩世忠淮上之功、鄢陵之功,还有此番救驾之功,功高卓绝,忠勇堪比古之名将,封个郡王便也罢了,总比童贯要强!但李世辅一事,恕臣不能应!”

“因为制度?”赵玖也重新严肃起来。

“不错。”许景衡沉声相对。“有皇宋一朝,除崇义柴氏、衍圣孔氏、嗣濮王(宋英宗原支)、安定郡王(赵德昭,太祖次子传承)外,并无袭爵惯例,此例一开必然生出许多无端事来,官家真要赏赐李氏父子,何妨追赠其父南阳郡开国公,再按照正常军功、军职,以食邑与李世辅一个正经的开国公?”

“朕知道这番道理典故,当日宇文相公便这些与朕当面说了……”

“但官家依旧还是如此做了?”许景衡可不是宇文虚中,当面便打断了赵官家。

“不错。”赵玖倒也坦诚。

“为何?”这位都省许相公追问不止。

“朕不好说。”赵玖再度失笑,却又反过来笑问道。“不过,看许相公之意,莫非都省要否了此事吗?”

此言一出,凉棚中的气氛登时又凉了几分。

话说,宇文虚中固然是个性格软弱一些的人,但毕竟是个相公,而张浚虽然素来唯官家马首是瞻,但胡寅却又不是好计较的,还有一个处置完蓝田首尾过来的刘子羽就更不必说……但为何彼时这几人未能有效阻拦赵玖如此不合体制的赏罚呢?

不是他们不愿,而是他们来到战场上,先帮着赵官家整饬战后庶务,帮着这位官家点验尸首,帮着这位官家处置军中赏罚,亲眼从战后雨中情境里晓得了那日一战有多么激烈,有多么摧天裂地。而经历了那种战场的冲击洗礼,便是资历地位高如宇文虚中,强项如胡寅,也都一时摄于某种情绪,不敢与这位官家强行做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