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夜色(第3/4页)

一旦消失,可就再难寻回了。

“是啊。”小林学士再度一叹。“之前大半年间,官家在南阳的气象,堪称明君风度,宰相以下,诸臣僚虽有龃龉,却也多有昂然奋进之态……如今官家一斧头让他与南阳上下起了裂痕,愚兄也心疼。但胡贤弟,愚兄想问你一事,南阳做的那么好,为什么局势还是一步步走到眼下了呢?”

胡寅茫然一时,却又干脆冷笑:“林学士想说什么?”

“胡贤弟,你学问是公认的好,愚兄正有一问。”林景默终于不再望天,而是扭头看着胡寅正色相对。“前汉后汉,血脉继续清楚,但是两朝呢,还是一朝?”

此言一出,小林学士身后的万俟元忠登时变色。

而胡寅脸色在月光下变幻了一阵后,却反而放松了下来:“光武自成体统,是有光武中兴基业做腰胆的,而官家的‘腰胆’尚在西面那座城内。”

“你看。”小林学士忽然摊手失笑,相顾左右二人,且言之凿凿。“事情不又绕回来了吗?我虽学问浅薄,但这些日子随官家颠沛流离,倒也常常思索感慨,以至于渐渐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那便是靖康之后,百余年大宋其实已亡,乱世其实已至,而眼下咱们这位官家行事,虽有大义支撑,但凡事皆尽力自为,若能自定胜败,自兴基业,祖宗家法这四个字,自然是一文不值!”

听到三人一直避而不谈的那四个字被‘一文不值’,万俟卨神色恍惚之余,只觉眼前这位学士,早非城府二字可论,所思所想,着实让他震动,偏偏又真心让他信服,也是心生畏惧。

而出乎意料,另一边,胡寅沉默了片刻,也没有反驳,只是仰天一叹:“如此说来说去,这天下事似乎终究还是要看胜败的?然圣人大义,又该落在何处?”

这个问题没人能答,小林学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继续望天观月。

且说,大苏学士有云,‘千里共婵娟’……就在县衙内三人无言望月之时,与此同一时间,鄢陵东城城头之上,之前看了半日城下军营动静的赵官家,此时其实也正在仰天望月,却不知与那三人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了。

而稍看了一阵后,他便被飘到月影之上的城下炊烟吸引,然后不由感叹起来:“郦卿,你说如此动静,金军哨骑应该已经有所察觉吧?”

“回禀官家,必然如此。”之前闻讯跟来不久的郦琼即刻在身后俯首相对。

“那你说此战能胜吗?”赵玖负手望天,继续失笑相对。

“必然能胜!”郦琼即刻严肃做答。

“是这样吗?”赵玖听得有趣,不由再笑。“你竟有如此把握?”

“当然有!”郦琼迫不及待答道。“官家,此臣肺腑所发!非刻意恭维奉承!”

“说来。”

“好教官家知道。”郦琼赶紧拱手侃侃而对。“臣是相州人,靖康之战事,几乎尽数经历……只觉得咱们与金人相比,不是人数比对方少;不是豪杰之士比对方弱;不是军械器具比对方劣……屡次战败,多是为首之辈比之金军首领相差极多!”

“有些意思了!”赵玖继续发笑。

“官家。”郦琼见状赶紧认真解释。“臣当时在河北,虽然没有上阵,却也听过、见过一些事情……据说,金军的元帅、亲王、太子,往往亲自临阵督战,矢石交集之下,指挥三军,意气自若,骄横之余也要承认他们自有一番英雄命世之气。而一旦这些人亲自来到前线,进不避难,甚至裸身率众渡河先登,那敢问金军上下看到,谁敢惜命呢?也正是因为如此,女真人方能所向无前,并吞万里。而大宋帅臣呢?往往才能不及中人。每当出兵,必身居数百里之外,号称持重。督召军旅,易置将校,只不过以一个信使持虚文发谕,号称是决胜于千里之外……如此局面,屡战屡败,国家覆亡,甚至二圣北狩,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