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3/45页)

不管孔林怎样说,淑玉还是听不明白转户口的必要性和这个过程的复杂性。好在她向来是孔林怎么说,她就怎么办。如果孔林告诉她:“别去打开水,我会去的。”她绝不会提着暖瓶走出屋子一步。要是孔林递给她一些药片说:“吃了,对你有好处。”她会想都不想地咽下去。在她来说,他的话就像命令一样,她绝对不去想对她会有啥害处。

一天早晨,孔林给了她一块钱,让她到理发店里剪个发。这是三个会理发的干部家属开的一间小铺子,就在医院豆腐房的后面。他前脚上班走了,她后脚出门去找这个理发店。

在乡下,孔华用一把长梳子和一把剪刀就能把她的头发收十整齐。但是在这里剪个头发却要花三毛钱。理发店里一个胖乎乎的年轻妇女告诉了她这个价格,她感到好一阵不自在,像是给她们骗了一样。她从来没有这么乱花钱。三毛钱在乡下可以买半块香胰子,至少够她和孔华使两个星期。她不敢转身走掉,只好答应了这个价钱,坐在一张皮椅子上。

门外的煤炉上坐着一个大铁壶,呜呜地叫着。一个剪着短头发的中年妇女走了出去,把水壶从炉口挪开,往火里倒了三小铲掺了黄泥的无烟煤,把炉子封上。然后,她又用一根火筷子在还湿着的煤中间捅了一个眼。中年女人回到屋里,往淑玉身上扔了一块白单子,在她的脖子后面围住,用一个木衣夹子夹紧。

“大姐,想剪个啥样的?”她问淑玉,手里举起了一把红色的塑料梳子。

“俺不知道。”

旁边椅子上坐着的两个男顾客听了哈哈大笑。

“像我这样剃个寸头咋样?天热凉快。”

说话的是猪栏的饲养员,算是整个医院最扬名在外的人物。他曾经养过一口一千两百多斤重的肥猪,名字上过几家报纸。孩子们管他叫“猪倌儿”。

“快点吧,大姐,”中年妇女说,“头发长在你身上,你不告诉我,咋下剪子呢?”

“那就整个你这样的吧。”淑玉指了指她的齐耳短发。

年轻的胖女人插了一嘴:“这位婶子的头发剪短了一定好看。”

“你真想要剪个我这样的头?”中年女人问淑玉,“你的发髻就没有了。”

“没就没了吧。你看着剪就行了。”淑玉希望她把自己的头发剪短,这样她就用不着老往这里跑,浪费那么多钱。

中年女人松开了她的发髻,开始梳理她缠结的头发。梳第一下的时候,淑玉的头皮被抻得使她往后一仰,疼得直皱眉头,把嘴唇咂得吧唧吧唧响。过了一会儿头发理顺了,她也就习惯了。她不明白为啥理发员能够把剪刀耍得像通了电的小机器,咔哧咔哧咔哧,节奏分明。在屋子西边的角落里,一只断了尾巴的猫在睡觉,时常伸伸懒腰,猫耳朵一竖一竖地赶着苍蝇。淑玉感慨地看着放在猫头前面那个盛着高粱米粥的碗—城里人就是有钱,喂个猫也跟喂人一样。这屋里都是水泥地,哪儿来的耗子,干啥要养只猫呢?

中年女人给她削着发梢,一边问淑玉:“孔林对你好吗?”

“嗯哪。”

“你俩睡一个屋?”

“嗯哪。”

“咋个睡法儿?”

“俺不明白你是啥意思?”

“你和孔林是钻一个被窝?”理发员笑了,其他两个年轻女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剪子和推子。

“不是。他睡他的床,俺睡俺的床。”

“知道不他要休了你?”

“嗯哪。”

“你想要离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