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章禄之问:“他哪里来的门路?”

“我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蒋万谦道,“他只是让我以后莫要再说孙大人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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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里,秦景山低垂着双眸:“被朝廷褫了功名,这是我的造化,怨不得他人,没什么甘心与不甘心的。至于谊年,我与他是多年挚友,他待我的厚意我永远都会记在心里,便是这辈子只能做他的幕僚,我也情愿,以后蒋老爷莫要说这些话来激我了,我不听的。”

言罢,他拢了拢裘氅,径自远去。

十万两,实在太多了,蒋万谦虽然一口应下,为了筹足银子,余后几日简直焦头烂额。

好在他为了帮方留谋个官职,这几年家中的银子都攒着,又跑了一趟东安,把原来方家的产业一一变卖,总算凑齐了数目。

七日后,便如葛翁后来所说的那般,蒋万谦上了竹固山,跟耿常做了一笔买卖。

拿十万两,买下了一个登上洗襟台的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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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与打断道:“这么多银子,你是怎么弄上山的?”

十万两,单是装箱都要装几十上百箱。

“当时正值年节,草民是借着送礼的名头上山的。耿常占了竹固山下的商道,时有商贾上山给他送礼,草民借口说谈了笔新买卖,往后要从商道过,上山跟弟兄们认个熟脸,这样不会惹人生疑。”蒋万谦道,“也不是一次性就抬十万两上山,先给了两万两定金,后来借着‘贺寿’、‘过道’的名义,陆续又上了几回山。”

青唯听到这里,想起洗襟台修成前,徐途也曾频繁往来竹固山,难道也是张罗着给徐述白买登台名额?

她问:“当时除了你,还有别的人上山做这样的买卖吗?”

蒋万谦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上山以后,除了耿常和几个亲信,没见过其他人,他们很小心,非但不让我多留,什么凭据都不给,只说这事妥了,让我等三月钦定的登台名录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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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名录下来,方留的名字果然在册,蒋万谦简直乐昏了头,觉得这十万两花得值,真是太值了。连做梦都盼着昭化十三年的七月快些到来。

可他最终盼到的却是洗襟台坍塌的噩耗。

昭化十三年七月初九,洗襟台在一场漭漭浇下的急雨里塌了。

上溪闭塞,蒋万谦听闻洗襟台坍塌,头一个反应竟是不信。他觉得消息一定是假的,与孙谊年、秦景山一起往崇阳赶。

直到跑马到东安,看到朝廷兵马入驻,满城宵禁,人心惶惶,心才彻底凉下来。

而在这一刻,蒋万谦最先想到的竟不是方留的安危,也不是打了水漂的十万两白银。

他退缩了。

他忽然急切地想回到上溪闭塞的山中,甚至不想多打听方留究竟是死是活。

是因为这个儿子自小没养在身边,没有多少感情吗?

是因为他做了笔肮脏的买卖,间接害死了方留所以无法面对吗?

还是因为他在这一场兵荒马乱中,看到大厦将倾之时无力反抗的碎砾尘埃?

而他很清楚,他就是这样的碎砾尘埃。

蒋万谦直觉大祸临头,丢盔弃甲地回到上溪。

他的直觉没有错,果然没过几日,秦景山就找上门来,告诉他:“洗襟台下死的士子太多了,朝廷要彻查,说不定就会查到他买卖名额的事,你上竹固山,让他带着山匪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蒋万谦起先没听明白这话,问秦景山:“耿常带着山匪逃了,那我们呢?朝廷如果查过来,我们也得逃啊。”

秦景山看着他,片刻,露出一个荒唐的,苦涩的笑:“他逃了,我们就不必逃了,毕竟朝廷早就下了剿匪令,师出有名,今后你我只要闭嘴,就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不是吗?”

蒋万谦这才惊觉,原来所谓的让山匪“逃”并非逃,而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