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3页)

这个时候,乔一成的父亲还坐在麻将桌上。

当然是偷偷在赌的,屋子的窗子上拉着厚的窗帘,麻将桌上垫着厚实破旧的粗毛毡子。

乔一成的二姨找了来,跟姐父报喜,说姐姐在医院生了个儿子,六斤重,不大,但还健康。

听说生了儿子,乔祖望也就哼哼两声,倒是桌上的牌友齐声道喜,要他请客,他说:没问题没问题,叫人去买几笼小笼包来,同旺楼的!

大家一齐笑说,真是大出血啊,同旺楼!

眼看着他还要继续酣战下去,乔一成二姨急得上前拉他:你也动一动,去看看我姐,给孩子起个名字!

乔祖望道:有什么好看,哪家女人不生孩子,她也不是第一次生,怎么这次就特别地精贵,要起什么名?今年七七年,就叫七七算了。

原先,四个孩子的名字都是排着下来的,乔一成,乔二强,乔三丽,乔四美。这个却叫了乔七七。

二姨跺脚说:你到底去不去?

桌上的几个人都劝:去一下去一下。看看放心些。

乔祖望把面前的牌一推:去去去!站了起来:在哪家医院?

二姨说了医院的名字。

乔祖望说:那么远?

二姨没好气:鼓楼医院近,住不起!

乔祖望说:叫辆三轮车。

二姨更气了:我姐快生了还走着去呢,你倒叫三轮车!走走路不会走死人!

两个人一路口角往医院去了。

乔一成带着弟妹在家里等。傍晚的时候,他把中午剩下的饭用开水泡泡,跟弟妹们就着小菜吃了。吃完他收拾了碗筷坐在堂屋的门槛上。

他看着青色的屋顶,瓦愣间有草冒出来,乱七八糟的一蓬又一蓬,青黄交杂,初夏橙红色的落日挑在屋檐上,跟假的似的,好象伸手可触。

噩号来的时候完全没有预兆,反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宁静。宁静使得不幸越发地措不及妨。

二姨突然奔了进来,一路跌跌撞撞地,一边气喘着对着乔一成说:你的弟弟妹妹呢?快点快点,锁好门跟我走!快点快点!

长大了以后的乔一成常常想起这一个傍晚的落日。

他还会想,那个时候,他年纪小,手也小,抓不住幸福。

而不幸,却由命运交到你的掌心,不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