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3/4页)

“棒极了,可不是嘛。”格斯说,“倒不是故意想压你一头什么的,不过我全身上下全是癌细胞了。”

“听说了。”艾萨克说,使劲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摸索着找格斯的手,却只摸到了他的大腿。

“我时日无多了。”格斯说。

艾萨克的妈妈拿过来两把餐椅,艾萨克和我在格斯身边坐下。我握着格斯的手,在他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地方轻轻画着圈。

大人们去地下室互诉同情什么的,只留下我们三个在客厅里。过了一会儿,奥古斯塔斯朝我们转过头来,他清醒得很慢。“莫妮卡怎么样?”他问。

“她一次也没联系过我。”艾萨克说,“没有卡片,没有电邮。我现在有个机器,可以帮我读电子邮件,棒极了。我还可以自己调声音的性别和口音什么的。”

“看来我可以,比方说,给你发个色情小说,然后你能让一个德国老男人的声音读给你听?”

“正是如此。”艾萨克说,“不过摆弄这机器还得要我妈帮忙,所以你那个德国色情文学还是等一两个礼拜再说吧。”

“她难道连短信也没发一个,问问你怎么样之类的?”我问。这在我看来简直是不公平得登峰造极、不可理喻。

“彻头彻尾的无线电静默。”艾萨克说。

“荒谬。”我说。

“我已经不去想这事儿了。我没时间交女朋友。我就像是在全职做一份‘学习怎么当瞎子’的工作。”

格斯又转开脸,透过窗户,注视着后院里的露台。他合上眼睛。

艾萨克问我怎么样,我说我很好,他告诉我互助小组新来了一个声音非常热辣的女孩,他需要我去帮他看看,她长得是不是也那么热辣。然后,突然,奥古斯塔斯没头没脑地说:“不能就那么对前男友不闻不问了——在他两只眼睛从那见鬼的脑袋上被切掉之后,不能那样。”

“只有一……”艾萨克开口。

“海蓁·格蕾丝,你有四块钱吗?”格斯问。

“哦,”我说,“有吧……怎么?”

“好极了。我的腿就在咖啡桌下面,帮我找找。”他说。格斯支起身体,慢慢挪到沙发边缘,我把他的义肢递给他,他用慢动作安上。

我扶他站起来,然后借一只胳膊给艾萨克,带着他绕过那些突然变得碍事起来的家具。同时我意识到,几年来,我竟然第一次成了房间里最健康的人。

我开车,奥古斯塔斯坐在副驾驶座上,艾萨克坐后排。我们在一家杂货店门口停下,遵照奥古斯塔斯的指示,我下车买了一打鸡蛋,而他和艾萨克就坐在车里等我。然后,艾萨克凭记忆指路,带我们来到莫妮卡家,那是一座乏味得嚣张的两层楼房,就在犹太人社区中心旁边。莫妮卡那辆翠绿色宽轮距的九十年代款庞蒂亚克火鸟就趴在车道上。

“到了吗?”艾萨克感觉到我停了车,问道。

“哦,到了,”奥古斯塔斯说,“你知道它看起来什么样吗,艾萨克?就像我们还蠢得怀有希望时所有的希望加在一起。”

“那她在家吗?”

格斯慢慢地回过头去看着艾萨克。“谁管她在不在家?这事儿跟她无关,只跟你有关。”格斯抓起放在膝头的鸡蛋盒,打开车门,拖着两腿下车,走到街上。他帮艾萨克打开车门,我从反光镜里看着格斯把艾萨克扶下车,他们俩肩碰肩互相倚靠着,从肩往下又逐渐分开,就像祈祷时手掌并不完全合拢的双手。

我摇下车窗,从车里往外看,因为随意破坏他人财产这种汪达尔 [1] 人作风让我紧张。他们朝那辆车走了几步,然后格斯打开鸡蛋盒,递给艾萨克一个鸡蛋。艾萨克扔了出去,没打着车,离车足足有四十英尺。

“偏左一点。”格斯说。

“我扔得偏左了一点还是我需要往偏左一点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