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原地拆除(第3/9页)

他们喝着茶,一面等小松饼,一面讨论“原地拆弹法”。

“我相信你,辛格先生,你知道我相信你,是不是?”

“是的,长官。”辛格崇拜萨福克勋爵。他个人觉得萨福克勋爵是他在英国遇到的第一位真正的绅士。

“你知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得跟我一样好。莫顿小姐会跟着你,由她做记录。哈兹先生跟在后面。如果你需要别的设备,或者人手,你就吹口哨,哈兹先生听到口哨会跟上来。他不会给你提意见,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不肯出手,这表明他跟你意见不同,我会听他的。但是在现场完全由你说了算。这是我的手枪。如今,炸弹的导火线也许更复杂了,但是谁都说不准,你也许运气好。”

萨福克勋爵在暗示令他声名大噪的那件事。有一次为了阻止导火线继续燃烧,他拔出手枪击中火线头,就这样硬是让炸弹的定时器停了下来。后来德国人发明了一种新的导火线,把雷管装在定时器上面,这个方法就没用了。

有人把他当朋友,这是基普·辛格永远不会忘记的。战争中他有一半的时间是跟在这位勋爵身后度过的,这位从来没有出过英国,并且打算战争一结束就再也不离开康蒂斯伯里的勋爵。辛格刚到英国的时候,一个人都不认识,离开他旁遮普的家十万八千里。那年他二十一岁。他遇到的所有人都是士兵。所以他看到拆弹实验小组召集志愿兵的通知,尽管他听别的扫雷兵说萨福克勋爵是个疯子,他已经意识到在战争中必须掌握主动权,如果可以待在某个人物的身边,某个特别的人,那么就会有更多选择的机会,更多生存的机会。

他是所有候选者中唯一的一个印度人。萨福克勋爵迟到了。十五个候选人被领进图书馆,秘书在那里,叫他们再等一会儿。她坐在书桌后面,誊写他们的名字,士兵们互相开着玩笑,都是关于面试和考试的。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他走到一堵墙边上,盯着墙上的晴雨表,刚要伸手去碰,立即缩了回来,只是凑近脸去看它。极干,晴朗,暴雨。他自言自语地念着,带着他的印度口音。“几干。极干。”他回头看看其他人,环视房间,发现中年秘书正盯着他。她目光严峻。一个印度人。他微微一笑,走到书架旁。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碰。他凑过去看一册书,题目是《雷蒙德,生与死》,作者奥利弗·霍奇爵士。又发现了另一本,类似的题目,《皮埃尔,模棱两可》55。他转身,女秘书还在看他。他浑身不自在,就好像刚才把书放进了自己口袋里似的。也许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包头巾。这些英国人!他们要你替他们打仗,却不愿意跟你说句话。辛格。模棱两可。

吃午饭时,萨福克勋爵兴高采烈,给在座所有喝酒的人倒红酒,新兵们随便说个什么笑话,他都会哈哈大笑。下午他们参加了一场奇怪的考试,每个人拿到一台机械装置,谁也不知道这是派什么用场的,然后让他们把这个装置重新组装起来。时间是两个小时,但是只要完成,随时可以离场。辛格很快就做完了,剩下的时间他就在试验把这些部件组装成不同的装置。他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锡克人,他应该很容易被录取。在他的国家,数学和机械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汽车从来不会被报废。一部分零件被带到村子里,重新组装后就变成了一台缝纫机或者水泵。福特车的后座可以改造成一把沙发。他村子里的大多数人更多时候是手握测量器和螺丝刀,而不是笔。汽车的零部件被装进落地钟,也可能是灌溉系统的滑轮,或者是办公室转椅的弹簧装置。解决机械事故的良方妙法随处可见。过热的汽车引擎不是用新的橡皮水龙带来降温,而是抄起一坨牛屎,然后抹在冷凝器四周。辛格在英国看到的废弃零件够整个印度用上两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