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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大了招风,猪肥了被宰,规矩多了难免是要被破的。麦克阿瑟说过:“只有违反纪律,才能让你出名。”不犯错误的学生,有时就象没有过禁书的作家,没打过离婚的演员,名头绝不会响亮。学友们嘴上不说,心里认为你没有长开,还是个雏儿。

所以,闯祸的学生有一种近似英雄的荣誉感,跟“表扬”搭配的动词,作学生的却用“遭到”。逗女孩子是开胃话梅,犯点小错是业余爱好。

可是前天操场上的现场演出(现演),我尽了最大努力,也轻松不起来。

向前面走去的时候,我把周围的人想像成被我检阅的士兵,可迈起步子来觉着自己就是不像拿破仑。我又把自己想像成仁人志士,这样在麻木不仁、不觉醒的阿Q们的注视下,伴着我的“恋人”,走向断头台,又有革命又有爱情,多好。可就是觉着旁边的“她”不应该是她,哪怕是茹亚,哪怕是黄根儿。

站在前面,我才明白什么叫众目睽睽。背对着这帮长眼睛的人,我知道他们在看我,因为后背冷热不均,后项,强间,脑户,灵台,至阳,魂门几处大穴热得出奇。“目光如刀”,如果“如”换成“是”,我就被刀子戳得可以用来淘米了。我真气愤,多好的天呀,一群群养得象鸡一样的鸽子,分不清黑白的云,他们为什么不看呢?

“你是不是觉着咱俩忽然漂亮了?”我希望她给我个台阶,比如一个疑问的表情,我就可以沿着台阶而下,说:“你瞧,那么多人盯着你我看呢。”

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很安静,仿佛她就是排头,本应该站在这里一样。没有忏悔,没有孤芳自赏,也没有像我一样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很平常,很平常,平常得不平常。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沉了下来,坠得脖子向下弯。

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鞋子是那么好看,知道了从不知道的一个小知识:一支球鞋有七对鞋眼。

从前天下操直到现在,一有机会,我就羞羞摸摸跟在孟寻后面,盼她打我一顿或是骂我一顿,要不然逼我写份大字报,说明自己混蛋和她的清白。这是我们的作风:犯了错,就让先生痛痛快快批一通。踢球碎了玻璃,就干净利索地给人家赔上。至于再犯错,再踢破玻璃,那是另外的事。

可孟寻对这件是只字不提,两天了,就象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又一次体会到了先生的苦痛——上课逼学生回答问题,学生坚定得就象严刑逼供下的老布尔什维克。先生象日本胖翻译一样,手掌比成枪,点着下面木然的学生——

“说!你们倒是说呀!”

险些没露出一句:“不说就毙了你!”

又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我们又抱起心爱的脏饭盒,奔向我们心爱的地方。看来,终是洒脱不了的,一呼一吸让我们的身心连着上天下地。一进一泄,让我们的形骸连着天地间的万物。

食堂今天吃排骨!

每当这种时候,饭主任都要刮干净胡子,换上化纤西服,下边一个扣子故意散着——大概是跟农民企业家学的,大家都说这是纯农民标志。两脚叉开,笑容露出,能用双手捧出来。——就这样站着,以为我们会亲他。

每当这种时候,绅士淑女就会现出原形,“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他们就会露出本来面目。男生玩命向前挤,女生坐享其成——找一个觉着他喜欢她的他,一句话不说,加进去。即使人不多,也是如此。其实有他们折腾的功夫,大家都能买上。这大概是习惯。读《古今谭概》,想起那个厨子,每给主人做菜必偷割下一块最好的肉带回家去。一次在家里做饭,也不由自主地割了一块,偷偷放进口袋里,发觉根2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