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钟面 3(第2/2页)

阿拉伯电话的经验使他变了样,他失去这种感受(我们都抵挡不住这种感受):肉体之爱是完全私密的,此时两个孤立的躯体紧紧搂抱在一起,消融在变成无边荒漠的世界中。从今以后,他知道,这样的时刻不会招致孤独。即使待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人群中,他也比在最秘而不宣的情妇的搂抱中更加由衷地感到孤身一人。因为阿拉伯电话时期是爱情的社会化时期,由于有了几个字眼,人人参加到两个人的拥抱中;社会不断维持淫画的市场,保证它们的传播和交易。于是,他提出民族这个概念的如下定义:集合个人的共同体,每个人的爱情生活由同样的阿拉伯电话相联结。

但他随后遇到年轻的D,她是所有女人之中最善于辞令的。从他们第二次相遇开始,她就狂热地承认自己手淫,能够在背诵童话时达到快感享受。“童话?哪些童话?说给我听!”他开始同她做爱。她讲起来:一个游泳池,更衣室,在隔板壁上凿穿的洞眼,她脱衣服的时候在皮肤上感到目光,猝不及防地打开的房门,门口出现四个男人,如此等等,如此等等。童话是美的、平庸的,鲁本斯只得恭维他的搭档。

但是其间他遇到一件古怪的事:待他碰到别的女人时,他在她们的想像中也找到D做爱时讲给他听的这些长篇童话的片断。他时常听到同样的字眼、同样的表达方式,虽然这些字眼和表达方式是完全不常见的。D的长篇独白是一面镜子,他认识的所有女人都映照在里面,这是一部浩繁的百科全书,一部八卷本,附有淫画和词组的拉罗斯词典。起初,他按照阿拉伯电话的准则来诠释D的长篇独白:通过成百上千个情侣的媒介,整个民族将全国各地搜集到的淫画带到他女友的头脑中,就像带到一只蜂箱里。可是,后来他看到,解释并不真实。D的长篇独白的某些片断重新出现在某些女人口里,他十拿九稳地知道,她们不可能间接地跟D接触,任何共有的情人不可能在她们之间扮演当差的角色。

鲁本斯于是回想起他与C的艳遇:他给她准备好淫秽的句子,但说出来的却是她。那时,他思忖这是心灵感应。然而莫非C确实在鲁本斯的头脑里看出了这些句子吗?更有可能的是,早在认识他之前,她的头脑中已经存在这些句子。可是,他们两人怎么可能在头脑中有同样的句子呢?这是由于这些句子大概有共同的根源。鲁本斯于是想到惟一的、同一的流水穿越一切男男女女,这同一条地下暗流顺流冲走淫画。每个人都收到他那份图画,不是像阿拉伯电话的游戏中那样从某个情夫或者情妇那儿,而是通过这不具人格的(人格以外的或者人格以下的)水流的图画。然而,所谓从我们身上穿越而过的河流是不具人格的,这是说,这条河流不属于我们所有,而是属于创造出我们,并将河流置于我们身上的人。换句话说,河流属于上帝,甚至于它就是上帝,或者是上帝的一个化身。当鲁本斯第一次提出这个想法时,他觉得这个想法亵渎神明;随后,亵渎神明的外表烟消云散,他带着一种宗教的谦卑坠入这条地下暗流:他感到,我们大家结合在这流水之中,并非像同一民族的成员那样,而是像上帝的孩子那样;每当他淹没在这流水中的时候,他感到自身跟上帝消融在一种神秘的结合中。是的,第五个时期是神秘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