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无所有

况且他心里还有壮志呢,他还想奔前程呢,他还要报仇雪恨呢!

(一)

专列喘着粗气喷着白烟,缓缓停在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中。

卫队士兵纷纷跳下火车,沿着那铁道两侧向外寻找。尤宝明拿女人是最没辙的,这时就趁机把叶春好送回车内交给了白雪峰,自己带了半支卫队往远处走。雷督理手里换了一把步枪,则是率领了余下半支队伍搜查近处。

他这人怕冷、怕累、怕疼、怕苦,已经连着几年没有上过战场,如今他竟亲自提枪出马,足见事态严重到了何等地步。林子枫也下了火车,就见火车已经驶出了方才那一片石头山,铁道两旁已是坡度和缓的小山坡。山坡生长着深深的野草,盛夏时节,野草葱茏,能有半人多深。

他虽是跟着雷督理这个武人发家的,但向来以书生自诩,没穿过军装,也没摸过枪。这时他孤零零地走在草里,见一名勤务兵握着手电筒在为自己照路,便对他说道:“不必管我,你快跟着大帅他们找人去吧!”

勤务兵答应一声,扭头跑了。而林子枫面向火车停了脚步,也不再走,也不再动。远方有人晃动手电筒,遥遥地对着他喊:“秘书长,您那边没事吧?”

林子枫迎着灯光摇了摇手,表示自己这边天下太平。

至于身后不远处那窸窸窣窣的动静与喘息,他只当是风声。这样闷热的夏夜,应当有一点风。

风声越来越远了,他又想这人真能活,打成了那个样子,摔成了这个样子,还不死,还能动,还知道继续逃。

真是不得了。

远方,尤宝明带着士兵往回走。他们把火车前后都搜查到了,却没想到正对着长官座车车门的草丛里会有玄机。又因为一身白衣的秘书长一直醒目地站在那里,秘书长不出声,便可见那个地方绝无问题。

尤宝明往回走,雷督理也往回走。他们越走越近,风声越吹越远。逆着灯光,林子枫去看雷督理的身影。雷督理单手拎着步枪,一路走得气急败坏、大步流星。林子枫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年轻——记得在他当年身体还健康时,他就经常这样行走如风,有时带着一点喜气,有时带着一点杀气。

雷督理和尤宝明碰了头,两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开始了第二轮的搜查。林子枫在草丛里又站了能有十多分钟,末了感觉那蚊子的长吻已经刺穿裤管来吸自己的血了,这才迈步走上了火车,心想张嘉田若是在这一段时间里还不能逃生的话,就足以证明他是个无用的庸才。无用的庸才,死就死了吧!

林子枫登上了长官车厢,迎面就见叶春好坐在沙发上,单手捂着一侧面颊。白雪峰和个大丫头站在一旁,瞧那意思,大概在他登车之前,白雪峰和大丫头正低头安慰着她。忽见他来了,白雪峰朝着他苦笑了一下:“外头……怎么样?”

他看了叶春好一眼,然后对着白雪峰摇了摇头,随即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车厢。在窗前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低头卷起裤管,开始去挠小腿上的蚊子包。

天要亮未亮的时候,他走去水龙头前,洗净了指甲缝里的皮屑血渍。隔着两道门,他听见了乱哄哄的人声,同时脚下一震,是火车继续开动了。

雷督理没有找到张嘉田。

这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活应该能见人,死应该能见尸,那么半死不活的一个大个子,怎么可能平白地就消失无踪?

这个问题既然无解,那他无可奈何,只好暂时作罢。气喘吁吁地走到了叶春好面前,他将白雪峰和小枝都推了开,然后开口问道:“这一路上,你看了张嘉田两次,对不对?”

这是事实,无可抵赖,于是叶春好点了点头。

“第一次你去见他时,把卫兵支出去了,和张嘉田进行了秘密谈话,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