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坦白(第3/4页)

莫名地沈云亭心里一酸,似有某种尖锐之物正试图刺入他的心口。

温潭不由道:“您若是有孩子,定是个好父亲。”

“我有过。”沈云亭眼睫不停地颤,“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可我没机会抱他。”

失去孩子的父亲紧抱着没了父亲的孩童,顷刻间沈云亭手背上满是掉落的水渍。

往后他也不会再有孩子,放妻书已给,算算时辰她该看见那封放妻书了,往后他的夫人会同别人子孙满堂。

窗外夜色深沉,他心沉沉,漫漫人生,想寻一地归处,到头来却发现无家可归。怎样都无法得一个圆满。

温潭默默地侧过脸去。

漫长的夜过去,从窗边得见一处曙光。沈云亭熬过了在白城的第一个夜。

他的身体愈发不成了,连抬起臂膀都觉得沉重,可他不能倒下。

他在头上添了一条抹额遮住了时疫留下的红印,苍白的脸上挂了条素白抹额,更显人气色憔悴。

他交代温潭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如若城中众人知晓他也得了病,好不容易稳下的局面又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城内笼罩着阴霾,捕头老张又急匆匆地跑来医馆找沈云亭,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道:“沈相,城外、城外……”

沈云亭起身看向他:“慢慢说,城外如何了?”

捕头老张慢慢缓了口气道:“夫人、夫人回来了。”

“她说要您给她开门。”

沈云亭眉眼颤了颤,顿了好一会儿,对他道:“你告诉她开不了,请她回去。”

捕头老张道:“我提了,可夫人她不肯走。她、她还骂您……”

沈云亭垂下眉一笑:“她骂了什么?”

捕头老张为难地回道:“她骂您……骂您混蛋。”

温潭拧眉:“这、这该怎么办?”

沈云亭垂头:“我去见她。”最后一面。

温潭摇摇头,塞给沈云亭一根拐杖。

捕头老张惊疑道:“沈相这是怎么了?走路还要拐杖?”

温潭顿了顿,编道:“昨夜不小心崴到脚了。”

沈云亭缓缓走到城门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城楼上走去,越往上风就吹得越烈,每走一步都在想该怎么将嘉禾赶走。

终于走到了城门之上,城门之上烈风呼啸,风沙席卷而来,打得脸生疼。

“沈云亭,混蛋!”他忽听见城门外嘉禾喊了一声,声音里饱含着怒气和埋怨。

沈云亭平和着与气,朝嘉禾笑了声:“夫人。”

“你还有脸喊我夫人?”嘉禾怒瞪了城墙之上的沈云亭一眼。

沈云亭顿了顿改口道:“嘉禾。”

嘉禾骑在马上扯了扯缰绳,仰头对着站在高处的沈云亭,又气又笑:“你给我放妻书算什么意思?”

沈云亭嗓眼一梗,沉声道:“字面意思。”

“我与你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是吗?”嘉禾低头哼笑了一声,“你不是说,除非你死,否则绝不会放过我?”

嘉禾抬头,眼睛微红:“沈云亭,你要死了吗?”

沈云亭沉默。

是,他大约快死了。

这话他自然说不出口。

嘉禾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道:“你这个混蛋说要就要说丢就丢,你把我当什么了?”

“好啊,你给了放妻书,我立刻在军中找个好儿郎,同他成亲百年好合,生儿育女恩爱白头。”

“说什么心悦,爱重,倾慕?”嘉禾苦笑,“这世上没有比你这混蛋更会骗人的人了。”

沈云亭抿唇:“对不起。”

两人间一阵沉默,只静静看着彼此,积聚的情绪随风沙翻滚过后又平复。

嘉禾指着城门道:“你开门。”

“让我进去。”

“不成的,嘉禾。”沈云亭道,“不值得。”

前世今生都来不及告诉她这一句:“不值得为我这样的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