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2/6页)

她就算一心急着回钱塘,也不能把丈夫和曲家撇在脑后,只得忍耐在此留下。

曲父一直昏迷不醒,只在病床嗤嗤喘气,连声在他耳边呼唤,倒能让病人动动手指头,曲池握着父亲的手,尤能看见曲父的眼珠在眼皮下胡乱滚动,挣扎着应他,曲家请来了十个八个大夫,依着苏夫人的解释和曲父素日服用的那些汤药,都道是急病,各开了方子,用参汤吊着。

甜酿磨墨写信,一封给吴江明辉庄,一封给钱塘杨夫人。

“蓉姊那边,她有策儿要照料,要赶回来也为难,就先不重说家里的事,让蓉姊大体知道些就好,钱塘那……我跟干娘说,就先不回了,遣派个家仆过去……把铺子收拾收拾,把伙计安顿好,先关了吧……”甜酿心头如鲠,黯然跟丈夫斟酌,“你觉得如何?”

曲池几日没有阖眼,眼也不眨,置若未闻点点头。

甜酿见他这副模样,心头一酸,把他搂住:“曲池……”

曲池把头颅拱在她馨香怀中,沁出几滴泪,喃喃自语:“那日在书房……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把他气得暴跳如雷,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跟你不相干的。”她揉揉他的发,柔声安慰,“父亲其实一直忍着病痛吧,不然也不会催你回来。”

两封信写完,甜酿转交给曲家的管家,托管家送出去。

书信先送出去在另一人手里,看完之后,慢悠悠还给来人:“送出去吧。”

曲父病倒,这家中的营生自然交到曲家二叔和苏夫人手里,就算甜酿一个初入门的新妇,也能看出来,曲家二叔和苏夫人避讳曲池,避讳得紧,尤其是苏夫人,每日在甜酿身边,话里话外总是要多问些。

但争不争,抢不抢,那要看曲池的意愿。

曲池往素在家,都有些没个正行,眼下倒是在病床前守得端端正正。

病床前有人轮流守候,曲池多半陪夜,甜酿每日早起去接他回屋里歇息补眠,两人从花园里穿过,听见山石后有细碎的声响掠过:“怎么还不死……”

那话语从山石里洞穿过来,带着风音,甜酿识不出来,以为是哪个伺候的奴仆在这偷偷撒怨气,心头一惊,扭头看曲池,俊脸绷得紧紧的,脸色铁青。

“是二叔……”曲池咬牙。

曲家二叔向来沉默寡言,看着老实本分。

这府里,也是一本烂账。

曲家的日子像磨盘,一圈圈碾动,从琐碎里渗出黏腻的苦汁来。

夫妻两人先收到明辉庄曲夫人的来信,信里劝慰幼弟,父子两人素来缘浅,如今父病,子孝病榻前,更当扶持家业,抗当起一家之主之责,她亦择日归家侍奉父亲。

曲池早先派了家中一个管家去钱塘料理余事,那管家执家主信,先去拜见了杨夫人,把钱塘的一众仆役都打发了,香料铺也暂时关了,回信报给曲池和甜酿,说是一片萧条,好在人都无事,都打发干净了。

甜酿眼眶发热,几不忍听,曲池握着她的手,良久开口劝慰:“父亲已昏迷半月,还不知何时可睁眼……也不知以后状况如何……你若重开香铺子,等家里闲下来,我们先在江都开一间……钱塘以后再做打算……”

他从未想过要靠妻子养活,如今香铺和新居都没了,妻子心血毁之一旦,作为丈夫,自然当立业养家。

曲池捧着妻子滑腻的脸腮:“我近来心里总空落落的……看着床榻上的父亲,想起小的时候……九娘,万一父亲……早些替我生个孩子吧……”

成婚已八个月,不可谓不蜜里调油,年轻人心性燥动,除去眼下这段日子,床笫间难有闲停的时候,这个时候若能有孕,对她,对他,甚至对曲家,都是好事。

甜酿迟疑了许久,知道钱塘的一切,可能就要在此抹去痕迹,终是点点头,潸然泪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