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铁血江山 【将伐】(第3/4页)

我叹息,他回身看向我,目光森寒,似有千钧。

我向他走去,脚下虚浮,又似沉重如铅。

他皱眉,还剑入鞘,“别过来,刀兵凶器,不宜近身!”

我怅然一笑,伸手握住那乌黑斑驳的剑鞘,缓缓摩娑——每一处斑驳,都是一个生死印记,这把剑上究竟铭刻了多少血与火,生与死,悲与烈。

“阿妩!”他夺过剑,重重掷在案上,“这剑煞气太重,于你不祥,会伤身的。”

我笑了笑,“煞气再重,也重不过你,我又何曾怕过。”

他不说话,沉默凝视我。

我仰头,微笑如常。

自唐竞谋反、突厥入关、哥哥身陷敌营,一连串的变故,直叫风云变色。

然而我的反应,却比他预料的坚强——没有病倒,没有惊惶,在他面前我始终以沉静相对。当全天下都在望着他的时候,只有我站在他的身后,是他唯一可以慰藉的力量,给他最后一处安宁的地方。

月光如水,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浸在溶溶月色里,微微浮动。或许是月光太明亮,耀得眼前渐化模糊,浓浓的酸涩涌上。

离别就在明日。

今宵之后,不知道要等待过多少个漫漫长夜,才得相聚。

此去关山万里,长风难度,惟有共此一轮月华,凭寄相思,流照君侧。

他抬手,轻轻抚上我脸颊,掌心温湿,竟是我自己的泪。

什么时候,我竟已泪流满面。

“你怨我么,阿妩?”他哑声开口,隐隐有一丝发颤。

——我怨怪么?

若说没有,那是假话。

偏偏在最艰难的时候,他远赴沙场,留下我一人,独自面对种种艰辛——孤苦、忧惧、叵测,甚至生育的苦难。

不是不痛,不是不怨。

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害怕离别,害怕孤独的女人。

然而,我更是萧綦的妻子,豫章王的王妃。

这痛,已不是我一人的痛,这怨也不是我一人的怨。

万千生灵都在战祸中遭遇家破人亡、骨肉分离之痛——比起这一切,我如何能怨,如何能痛。

我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淡淡笑了,“你早一天回来,我便少一分怨怪;你若少一根头发,我便多一分怨怪。我会一直怨你,直到你平安归来,再不许离开,一辈子都不许离开。”

一语未尽,我已哽咽难言。

他不语,只是仰起头,久久,久久,才肯低头看我,眼底犹有湿意。

我颤然抚上他脸庞,却猛的被他紧紧拥住。

他将我抱得很紧,很紧,似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

“我会在宝宝会说话之前回来,在他叫第一声爹爹之前回来!阿妩,你要等着我,无论如何艰难都要等着我……”他的声音哽住,喉头滚动,再也说不下去,微红的双目深深看我,似要将我看进心底里去。他的身子微微颤抖,泄露了全部的痛楚与无奈。

这一刻,他再不是无所不能的豫章王,而只是一个有血有泪的平凡人,一个无奈的丈夫和歉疚的父亲。我分明触摸到他冷面之下掩抑的心伤,触到他的恐惧……他怕从此一别再不能相见,怕我熬不过生育之苦,怕我等不到他回来。然而置身家国两难之中,总有一边是他必须割舍,哪怕再痛也要割舍。

我将脸庞深深埋在他胸前,用力点头,泪水汹涌,“我会的!我会好好等着你回来,到那一天,我和宝宝一起在天子殿上迎候你凯旋归来!”

元熙五月,豫章王北伐平叛。

先遣冠威侯胡光烈为前锋主将,率十万劲旅星夜疾驰,驰援北境。

另遣副将许庚、谢小禾,率轻骑十万步向许洛,缘道屯守。

萧綦亲率三十万王师北上,六军集于凉州。

右相宋怀恩留京辅政,都督粮饷。

豫章王挥师北伐的消息传开,军心鼓舞,天下为之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