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风雨长路 【伤疑】(第3/5页)

数日之后,北边又传捷报,在我朝十万大军襄助之下,斛律王子发动奇袭,一举攻陷了突厥王城,旋即截断王城向边境运送粮草的通道。这背后一刀,狠狠插向远在阵前的突厥王,无异于致命之伤。彼时突厥王为报忽兰王子被擒之仇,正连日疯狂攻掠,激得我军将士激愤若狂。萧綦严令三军只准守城,不得出战。直待斛律王子一击得手,立即开城出战。三军将士积蓄已久的士气骤然爆发,如猛虎出枷,冲杀掠阵,锐不可挡。

突厥王连遭重创,顿时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死伤甚为惨重,终于弃下伤患,只率精壮兵马冒险横越大漠,一路向北面败退。

朝野上下振奋不已,此前对萧綦派十万大军北上之举,仍存微词的朝臣,终于心悦诚服,无不称颂摄政王英明决断。

我虽身在寺中,每日虽有内侍往来奏报宫中大事。阿越也说,王爷每日忙于朝政军务,夜夜秉烛至深宵。

这日傍晚,我正与徐姑姑对坐窗下,清点母亲抄录的厚厚几册经文。蓦然间,天地变色,夏日暴雨突至,方才还是夕阳晴好,骤然变作瞑色昏昏,大雨倾盆。天际浓云如墨,森然遮蔽了半空,狂风卷起满庭木叶,青瓦木檐被豆大雨点抽打得劈剥作响。

我望着满天风云变色,莫名一阵心悸,手中经卷跌落。徐姑姑忙起身放下垂帘,“这雨来得好急,王妃快回房里去,当心受了凉。”

我说不出这惊悸从何而来,只默然望向南方遥远的天际,心中惴惴不安。回到房里,闭门挑灯,却不料这样的天气里,太医院的两位医侍还是冒雨而来,对每日例行的问安请脉半分不敢马虎。两人未到山门就遇上这场急雨,着实淋了个狼狈。我心中歉然,忙让阿越奉上热茶。

我一向体弱,自母亲丧后又消瘦了些,萧綦担忧我伤心太过,有损身体,便让太医院每日派人问安。

“平日都是陈太医,怎么今日不见他来?”我随口问道,只道是陈老太医今日告假。

“陈大人刚巧被王爷宣召入府,是以由下官暂代。”

我心里一紧,“王爷何事宣召?”

“听说是王爷略感风寒。”张太医抬眼一看我脸色,忙欠身道,“王爷素来体魄强健,区区风寒不足为虑,王妃不必挂怀。”

雨势稍缓,两名太医告辞而去。阿越奉上参茶,我端了又搁下,一口未喝,踱到窗下凝望雨幕,复又折回案后,望了厚厚经卷出神。

忽听徐姑姑叹了口气,“瞧这神思不属的样子,只怕王妃的心,早不在自个儿身上了。”

阿越轻笑,“太医都说了不足为虑,郡主也不必太过担忧。”

我凝望窗外暮色,心中时紧时乱,本分不能安宁,眼看雨势又急,天色渐渐就要黑尽了。

“吩咐车驾,我要回府。”我蓦的站起身来,话一出口,心中再无忐忑迟疑。

轻简的车驾一路疾驰,顶风冒雨回了王府。我疾步直入内院,迎面正遇上奉了药往书房去的医侍。浓重的药味飘来,令我心中微窒,忙问那医侍,“王爷怎么样?”

医侍禀道,“王爷连日操劳,疲乏过度,更兼心有郁结,以致外寒侵邪,虽无大恙,却仍需调息静养,切忌忧烦劳累。”

我咬唇呆立片刻,亲自接过那托盘,“将药给我,你们都退下。”

书房门外的侍卫被我悄然遣走,房中灯影昏昏,我徐步转过屏风,见案几上摊开的奏疏尚未看完,笔墨搁置一旁。窗下,萧綦轻袍缓带,负手而立,孤峭身影说不出的落寞清冷。我心底一酸,托了药盏却再迈不开步子,只怔怔望了他,不知如何开口。

夜风穿窗而入,半掩的雕花长窗微动,他低低咳嗽了两声,肩头微动,令我心中顿时揪紧。我忙上前将药放到案几上,他头也不回地冷冷道,“放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