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阙惊变 【并肩】(第2/5页)

眼前一团乱麻,叫我无从应对。自幼所见所学,虽也不乏兵书韬略,耳濡目染却大多是宫闱朝堂间弄权之术,这最最寻常的民生衣食之事恰是我闻所未闻的。晖州大小官吏平素饱食终日,最擅歌赋清谈,真正到了用兵之际,一个个只会空谈。

正值一筹莫展之际,牟夫人曹氏举荐了数名出身寒庶的下吏,包括她的族兄在内一共七人,均是在各处府衙持事多年的清吏,深谙民情,行事勤勉,这才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连日里,众人不眠不休,逐一清点官仓府库,供给军中的粮草皆已就位,另开了仓廪专司赈济。城中人心稍定,骚乱渐止。

从前虽知朝廷吏治败坏,贵胄子弟庸碌无为,却不知已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抚额长叹,想起在京中的哥哥,只觉深深无奈,心中隐有忧虑。

已是入夜时分,照宋怀恩的预料,只怕謇宁王的耐心难以耗过今晚。

我与曹氏相携而至城头,时近子夜,今夜的晖州月明星稀,分外靖好。

城头守备一切如旧,不见半分慌乱,暗中却已全城警戒,四门守军皆是枕戈待旦。

宋怀恩与牟连闻讯赶来,两人皆是重甲佩剑,眼有红丝。

听曹氏说,牟连已经三日未曾回府,一直值守在营中。此刻他夫妇二人相见于城头,生死之战或许就在转瞬,两人沉静对视,没有只言片语,却似已道尽一切。

我心中触动,含笑转身,对宋怀恩道,“宋将军请随我来。”

离开牟氏夫妇数丈远了,我才止步回身,向宋怀恩微微一笑,“且让他们聚一聚吧。”

宋怀恩含笑不语,深深看我一眼,复又目光微垂。

这三日来,我着意回避,每日除了商议要事,并不与他见面。偶有琐事,总是命玉秀往返传话。平素听她回来说起宋将军,总是眉飞色舞,此刻宋怀恩就在眼前,她却低头立于我身后,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少年情事,莫不如此。

眼下战事在即,我却被眼前的牟氏夫妇,与玉秀的女儿心事,勾起了满心温柔。

宋怀恩亦微微含笑,凝望远处江面,只字不提战事,似不愿惊扰这城头片刻的宁静。

良久无语,倒是玉秀轻轻开口打破了沉寂,“江面起雾了,王妃可要添衣?”

我摇头,却见江面果真已弥漫了氤氲水雾,似乳色轻纱笼罩水面,随风缓缓流动。

“再过两个时辰,便是江面雾霭最浓的时候。”宋怀恩低低开口,语声带了一丝肃杀,“那便是攻城最好的时机。若是过了寅时,未见敌军来袭,我们便又撑过一日。”

我心下凛了一凛,依然朗声笑道,“已经过了子时,现在是第四日了,王爷的前锋大军离我们又近了许多。或许明日此时,援军便能到了。”

“智者多疑,勇者少虑。”他含笑沉吟道,“我们闭门不战本是拖延之策,所幸此番遭遇的对手是謇宁王,此人年老多疑,见此情状只怕越是谨慎,惟恐有诈。”

我附掌而笑,戏谑道,“不错,但愿他再多几分慎重沉稳,切莫学少年莽撞。”

宋怀恩与我相视而笑。

回到房中,再也不能入睡,听着声声更漏,将两个时辰一分分捱过。

问了玉秀不知第几遍,从子时三刻数到寅时初刻,我与她俱是困倦不堪,伏在案头不知不觉竟懵懵睡去……待我被更声猛然惊起,推醒玉秀,一问值夜的侍女,才知已是卯时初刻了!

果真又捱过一天了。

望着东方微微泛白的天际,远观城头灯火,我只觉又是宽慰又是疲惫。

连日来,一直不曾安睡,此时心头一块大石暂且落了地,困意却再也抵挡不住。

阖眼之前还嘱咐玉秀,辰时一过便叫醒我,然而未等玉秀回答,我神志已迷糊过去。

这一觉睡得恬然无梦,酣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