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女人总是吃亏 第三十八章(第2/3页)

苔丝哭得全身抽搐,多少天来的压抑,一下子全都发泄出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她透过呜咽,气吁吁地说。“但是,唉,我的妈妈呀,我是瞒不住呀!他那么好,我觉得我若是不把以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那我真是太坏了!假如——假如这件事再从头开始,我还是要这么做的。我不能——我不敢——那么坑害他!”

“但是,你嫁给他——这首先是够坑害他的了!”

“是的,是的,这正是我可悲的地方!但是我想,他若是死了心眼,不肯宽容,他能够通过法律,跟我离婚。唉,你哪儿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他呀,我一方面不想放过他,一方面又不想为难,我心里是多么苦恼哟!”

苔丝异常激动,无法说下去了,绝望地瘫在一把椅子上。

“唉,算啦,俗话说,覆水难收了!俺真的弄不明白,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精明,可俺养的孩子一个个都是大傻瓜,竟然不知道这种事该说不该说,你要是不说,该有多好,他即使以后发现了,也已经太晚了!”说到这里,德贝菲尔太太流下泪来,开始觉得她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实在可怜。“俺不知道你爹会怎么说呢,”她接着说,“打那以后,他每天都要在罗利弗酒店和醇沥酒店大吹大擂,说你嫁了怎么样的阔佬,说他家又通过你而怎样东山再起……可怜的傻瓜!他哪儿知道,你已经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了!天哪,天哪!”

真是无巧不成书,恰在这时,可以听见,苔丝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过,他没有马上走进屋里,所以,德贝菲尔太太叫苔丝先躲一下,由自己来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他。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琼·德贝菲尔感到一阵失望,可是现在,她只把它看成是一场灾难了,就像看待头一次遭遇一样,就像看待过节遇到天气不好,种庄稼颗粒无收一样,是一种与功过或智愚都毫无关联的事,是一种偶然的、外在的、不可躲避的打击,而不是一种教训。

苔丝躲到了楼上,偶然发现床铺已经挪动了地方,室内重新布置了。她原先睡的那张床已经变成两个妹妹睡觉的地方了。这儿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楼下的屋子没有天花板,所以那儿发生的情况,苔丝多半都能听见。不一会儿,她父亲进了屋子,显然,手里拿着一只活母鸡。他不得已卖掉了第二匹马,所以现在只好在胳膊上挎着篮子,步行做小买卖了。像往常一样,今天上午,他手里一直拎着这只母鸡,好让别人知道,他一直在不停地忙着,其实,方才在罗利弗酒店里,这只母鸡绑着双腿,在桌子底下放了一个多钟头。

“俺们刚刚议论了一会儿……”德贝菲尔开口说道,接着,他向妻子详详细细地讲起了在酒店里议论的经过。由于他的女儿嫁给了一个牧师家庭,所以,话题就自然转向了牧师。他说,“从前,人们称牧师为‘先生’,就和称呼俺那些祖宗一样,可是如今呢,严格地说,他们只配称‘牧师’二字。”他说,由于苔丝不愿声张,所以他也没向别人提及这次婚姻的详情。他希望苔丝不久就能解除这道禁令。他提议,新郎新娘都应该姓苔丝的姓,姓苔丝本来的姓:德伯维尔。这个姓比她丈夫的姓叫得响。他又问那天是否有苔丝的来信。

于是,德贝菲尔夫人告诉他,没有苔丝的来信,但不幸的是,苔丝本人却来了。

她把这场灾难终于向他讲述之后,他感到了一股他不常有的愁闷和耻辱,连刚才喝下去的令人兴奋的酒,也不能使他振作精神了。然而,触动他神经的,与其说是这一事件自身的性质,不如说是他所猜想的别人的看法。

“唉,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约翰爵士说。“像俺这样的人,在王陴教堂里的祖坟那么大,不亚于大地主乔拉德的大酒窖,俺那些祖宗,横七竖八地躺在里面,一个个都是历史上真正的贵人,可俺却落到这么一个下场。罗利弗酒店和醇沥酒店里的那些人会怎么笑话俺哟!他们会怎样斜着眼看俺,挖苦俺哟,他们一定会说,‘你就是这样高攀,你就是这样光宗耀祖!’孩子他妈呀,俺真是太倒霉啦,俺简直受不了啦,俺不想活了,爵位也不要了!……不过,他既然娶了她,她就不能设法儿让他留住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