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女人总是吃亏 第三十六章(第5/6页)

苔丝的眼睑本来就由于苦恼而显得沉重,现在更是像以前一样往下耷拉着了。

“我不能要求你留在我身边。”她回答说,“我不能。我还没有想到那么远呢。”

我们必须承认,苔丝作为女性,总是固执地希望重归于好,所以暗自盘算着:如果亲密地住在一起,时间长了,定能打破他那冷酷的评判,唤起他的柔情。尽管在通常意义上她是个天真幼稚的姑娘,但并非智力发育不全。若是她不曾本能地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道理,那么只能说明她没有做女人的资格了。她知道,如果这一着也失败了,那么别的任何办法都没用了。她尽管对自己说,用耍花招、玩手段的方法来获得希望是不对的,但是她又无法放弃这种希望。克莱尔最后的意见已经说出来了,按照她的说法,这个意见是出人意料的新观点。她真的从来没有想到那么远,他所描绘的她将来的儿女可能鄙视她的那些画面,在她看来非常合情合理、令人信服,因为她有一颗充满仁爱的真诚的心。她以往的全部人生经验告诉她,在某些情形下,有一种情况胜于美好的人生,那就是不要降临人间,不要过任何生活。苔丝像一切受过磨难而有了先见的人们一样,如同普吕多姆所说,听了“你得出生”的命令就像听了刑事判决书一样,尤其是这道命令将是向她未来的儿女发出来的。

然而,“自然女神”总是这般狡黠奸诈,直到现在,苔丝由于一心爱着克莱尔,昏了头脑,竟然忘了爱情的结果也许是产生新的生命,这样,就把她自己悲叹的不幸加到别人身上去了。

因此她觉得她无法反驳他那种观点。但是,像克莱尔这样神经过敏的人,具有自我作对的癖性,他自己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反驳,他几乎为此感到担忧。这种反驳的基础,是她与众不同的体态,她如果利用这一点,达到目的是大有希望的。而且她还可以说:“待我们到了澳大利亚的高地上,或者是得克萨斯州的平原上,有谁知道有谁关心我那些不幸?有谁会来对我指责、对你指责?”是的,和大多数女人一样,苔丝把一时想到的东西,当成不可改变的事实。她也许是对的。女人的直觉不仅了解自己心中的苦楚,而且了解丈夫心中的苦楚,她知道,即使那些假定的责备不是由外人说出来的,而是从丈夫自己爱挑剔的脑子里想出来的,那么也会传进他的耳朵。

这是他们关系疏远的第三天了。也许有人可以大胆地发表自己奇异的悖论:谁的兽性越是强烈,谁的人格越是高尚。我们可没有这么说。然而,克莱尔的爱无疑过分空灵了,过分理想化了,简直到了错误的、不切实际的程度。对于具有这种性情的人来说,有时候,心爱的人不在眼前时,反而比在眼前时更加具有吸引力。心爱的人不在身边时,便创造出了一种犹在眼前的理想境界,本人的真实缺点也就消失不见了。苔丝发现,她的形体并不像她期待的那样具有力量,为她说情了。先前那个形象化的说法倒是完全对的:她是另外一个女人了,不再是那个激起他爱欲的姑娘了。

“你说的话我都仔细地想过了。”苔丝一面对他说,一面用一根食指在桌布上划来划去,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撑着前额,而那个戒指仿佛在嘲笑他们。“你说的那些话全是对的,一定是对的。你是应该离开我。”

“可你怎么办呢?”

“我可以回娘家。”

克莱尔还没想到过这种办法。

“肯定行吗?”克莱尔问道。

“能行。既然我们必须分手,那么迟分不如早分。你曾经对我说过,我这个人易于使男人失去理智,败在我的手下,那么,我如果老是出现在你的眼前,或许也会使你失去理智、忘乎所以、改变自己的计划,往后,你的悔恨、我的哀愁该是多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