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终身大事 第二十七章(第3/4页)

“我无法撇了,无法撇了!”说着,她把头掉了过去。

体贴的克莱尔为了不再使她焦虑,不再妨碍她干活,就以平平淡淡的口气与她交谈。

“你完全看错我的父母了。他们都是非常朴实的人,根本没有什么野心。福音派的信徒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们是其中的两个。苔丝,你也是福音派的信徒吗?”

“我不知道。”

“你不是按时上教堂嘛,而且,我听说我们这儿的那个牧师并不属于高教派。”

苔丝虽然每个星期都上教堂,听那位牧师讲道,但是,至于他究竟属于哪一派,她似乎比一次也没听过他讲道的克莱尔还要模糊不清。

“我真希望我在教堂里能够静下心来,专心听讲,可是做不到,”她笼统地说。“所以,我时常很难过。”

她说这番话时,显得非常真挚,因此克莱尔心想,即使苔丝不知道自己信的到底是高教派、低教派还是广教派,他父亲也绝不会因她的宗教立场而反对她。他自己知道,实际上,她这种显然在孩提时代形成的混乱的信仰,要是说稍有区别的话,那么就是在措辞方面拥护牛津运动[68],而实质上则是泛神论。但是,不管混乱与否,他是极不愿意对此过问的:

妹妹祈祷时,你别去打扰

她早年的天堂和幸福的见解;

也不要用阴郁的暗示去混淆

她生命中的音乐般的和谐。[69]

他从前偶尔觉得,这段忠告尽管富于音乐性,但并非诚实可靠,而现在他是乐意遵奉了。

他接着谈起了回家探亲的详情,谈起了他父亲的生活方式以及对种种原则所表现出的热忱,她平静下来了,也不再因心绪波动而撇不准奶油了,她撇完一盆又一盆,安琪也跟着拔出塞子,放出牛奶。

“你刚进屋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垂头丧气的。”她冒昧地说,只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

“是的,哎,我父亲跟我讲了他许许多多的难处,我听了之后心里很不好受。他是个热衷于自己思想的人,从与他观点不同的人那里遭受到了许许多多的怠慢和打击,他那么大年纪了,我听到别人对他如此羞辱,心里真不是滋味,尤其是当我想到他这般热心也毫无用处的时候,我心里就更不好受。他跟我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他作为一个宗教团体的代表,到离这儿四十英里的特兰岭附近地区去讲道,在那儿遇到了一个行为放荡、玩世不恭的年轻人,他就担起责任,想劝这个青年改邪归正。这是那儿的一个地主的儿子,母亲是个瞎子。我父亲就直截了当地对那个年轻人进行劝导,没想到闹起了一场乱子。依我看呀,我父亲真是太傻了。明明知道,对那种人,讲也是白搭,可他硬要自找麻烦。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他认为他有责任去做,他就非做不可,根本不管时机是否适宜,这样,他自然就结下了很多冤家对头,其中不仅有绝对邪恶的人,也有不愿受人烦扰的品行放荡的人。可他却说,受辱就是他的光荣,并认为善良的劝导准会间接地产生影响。但是,我仍旧希望他不要那样自寻苦头了,他如今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让那些猪猡在泥沼中打滚好啦。”

苔丝的脸上露出生硬、憔悴的神色,红润的嘴唇也显现出凄楚悲凉,但她没有发出颤抖。克莱尔的思绪又转到父亲身上去了,所以没有特别注意苔丝。于是他俩又继续干活,直到撇完了那一长串装着牛奶的长方形盒子,并且把牛奶都放出来了。这时,别的女工回来了,提起了牛奶桶,黛博拉也来了,她把铅盆烫洗了一遍,预备再盛牛奶。当苔丝要去草场挤牛奶的时候,克莱尔轻柔地问她:

“苔丝,我问的那桩事行不行呀?”

“哦,不,不行!”她更加绝望地答道,因为她刚才听了有关亚雷克·德伯维尔的放荡行为,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