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三章(第2/7页)

但是比尔,他最大的儿子,挺喜欢夫人的。说她是个像样的人。一说起她就停不下来。说她卧室里有塑像、漂亮的金漆椅子、钟,还有开花的植物。比尔替夫人做了个她称之为“爱提娇儿”[117]的东西,有三层架子,摆在墙角里放小零碎,上面的细纹饰是照着她给他的样子做的,还打了像样的清漆。虽然他不该这么说,但是这活儿干得不错……但是克兰普太太从来没有进过夫人的卧室。那可是个像样的地方,住个伯爵夫人都配得上!要是他们能准克兰普太太看看那个房间,她也许会改变看法。但是克兰普太太可说了,“绝对不能相信金发白皮肤的女人。”因为她自己是黑皮肤。

不过,说起苹果酒来,倒让他好好想了想。他们分到过一两瓶,那可是好苹果酒。但那不是萨塞克斯的苹果酒,有点像德文郡的苹果酒,又更像赫里福德的苹果酒,但是和哪个都不一样——更有劲,更甜,颜色也更深。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可不行!你要是敢喝上一夸脱[118],它简直能把你的肚肠给刷一遍!

整个小庄园里的人都鬼鬼祟祟地朝树篱走去。克兰普从工棚里伸出他的秃脑袋,然后溜了出来。克兰普太太,一位极为瘦削、衣着不整的黑皮肤女人,正用围裙擦着手,出现在家门口。克兰普家大小不一的四个娃从空猪圈里跑了出来——克兰普打算两周后去小金斯沃西集市上买冬天的猪。艾略特家的孩子们拎着牛奶罐,沿农场的绿色小径慢慢走过来;艾略特太太,一头乱发的大个子女人,从她家的树篱上看过来,她家的树篱在公地上圈了一小块地。小霍格本,那位农夫的儿子,一个已经四十岁的人,身体肥壮,从山毛榉树林里的小径上走了出来,貌似还赶着一头黑色大母猪。就连冈宁都从修剪枝条的地方走开了,拖着步子走到马厩边上。从那里他还是能看到躺在床上的马克,但是从苹果树的缝隙里朝下看,他也能看到玛丽·莱奥尼把苹果酒灌进瓶子里,大个子,脸红红的玛丽·莱奥尼就在那个有水顺着V字形木槽流动的挤牛奶棚里,专心致志的样子。

“她拿管子把苹果酒从桶里抽出来!”克兰普太太朝山上的艾略特太太喊道。“分装起来!”艾略特太太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喊了回来。所有这些人都鬼鬼祟祟地聚拢过来了;孩子们从树篱细小的缝隙里看过去,还互相说着:“分装起来……这准是外国的路数……一根玻璃管……分装起来。”克兰普用木匠的围裙擦着他的秃脑袋,他训了克兰普太太两句,让她记住他有份好活计。不过就连克兰普都沿着小径走到了树篱边上,站得不能再近了——从上头看过去——近得树篱上的棘针都刺透他的薄衬衣扎在汗津津的胸膛上。一个疲惫的面包师刚和他疲惫的马一起从下面的密林里走上来,那群人就赶紧拉住他说,得有人阻止她,得有人去告诉警察。用一根玻璃管把苹果酒灌到瓶子里。还把灌好的苹果酒放到水里去。收税的人去哪了?老实人喝了这样的酒会烂肚肠的!这是在给他们下毒。不用说,要是老爷能说话或能动弹,他肯定会告诉他们原因。应该有人告诉警察……就让她炫耀吧,把苹果酒放在流水里——刚刚装好就冰起来!分装开来!就因为她们的名字后面拖了夫人两个字,还比人品更好的人家多了那么点钱。也没多出多少钱去!估计他们是破败了,把家当都变卖了,就和菲特尔沃思的希格森一样。他也把自己装成上等人!玛丽·莱奥尼也不是个什么夫人。如果能知道真相的话,就算不上是什么夫人了。不是子爵,也不是男爵,就是个从男爵夫人。要是我们都能有自己该有的权利的话……应该叫警察来管管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