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珍妮·帕吉特(第2/6页)

“这是我们在雅加达的传统。我们要更加打成一片。但在波恩这样大一点的大使馆,情形却不是这样,大家都自成一个个小圈圈。我不是认为大家应该完全像一家人——我甚至认为这样是不好的。但在波恩这里,界限却是太严格、太多了,A级只和A级来往,B级只和B级来往,部门与部门之间又是另一条界线。经济室如此,武官室如此,参赞处也是如此。它们都各自形成一个个小集团。我不认为这是对的。还要来一点酒吗?”

“谢谢。”

“所以我接受了梅多斯的邀请。另一个客人是黑廷。我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白天,到黄昏才离开。迈拉·梅多斯不在家。她病得很厉害,据我所知,她在华沙和一个当地人发生了私情,而收场几乎是悲剧性的。顺便说说,我个人是反对婚前性行为的。那天迈拉去参加一个年轻人的派对,而梅多斯本人则应邀到科克夫妇家吃晚餐,所以我们只能留到黄昏。离开时,黑廷邀我去散步。他说不远处有个好地方,最适合酒足饭饱后开车上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一向喜欢运动,所以答应了。没想到,散过步后,他又邀我到他家用晚餐。他很坚持。”

她望着特纳,十根手指互握,搁在大腿上,形成杯状。

“我觉得拒绝是不得体的。那对女性而言真是一个极艰难的决定。我是希望可以早点回家,但又不想让他难堪。那天毕竟是圣诞节,而他在散步时的言行举止又完全无疵可寻。另一方面,在那天以前,我又几乎可以说是不认识他的。最后,我答应了,但表示我不希望太晚回家。他答应了这个附带条件,于是我就开车跟着他的车到柯尼希斯温特去。让我吃惊的是,他早已准备好一切。桌子上放着两人份的餐具。他甚至事先请司炉工过来一趟,把壁炉给先点着。晚餐后,他告诉我他爱我。”她拿起香烟,猛抽了一口。她现在的语调更接近是陈述事实。“他说这一辈子从未感受过那么强烈的情绪。说自从我在参赞处会议出现的第一天起,他的灵魂就出了窍。他指着莱茵河上驳船的灯火说:‘我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它们一艘艘开过,彻夜不眠。一朝复一朝,我看着太阳从河上升起。’这全是因为对我神魂颠倒的缘故。听他这么说,我整个人愣住。”

“你怎么回答?”

“我根本没机会开口。他说他想送我礼物。他说,即使此后无缘再见,他还是希望送我一份圣诞礼物,作为爱的表白。他跑到书房,拿回来一盒东西,是包装好的,上面有一张纸条,写着:‘送给吾爱’。我当然是完全呆若木鸡。‘我不能接受,’我说,‘我不能拿你的任何东西。那会让我有亏欠感。’我向他解释说,尽管很多方面他都完全英国化,但在这种事情上面,英国人的作风相当不同。接受旋风式求爱在欧洲大陆固然很普遍,但在英国,女性却会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才会接受别人的求爱。我们必须要先了解彼此,知道彼此的价值观一不一致。再说,我们有年龄上的差距,而我又必须考虑到我的事业。我不知该怎么办。”她中性的语气已经不见了,变得无助和有点可怜。“但他只是反复说:不管怎样,今天都是圣诞节嘛,你把它当成一般的圣诞礼物好了。”

“盒子里是什么?”

“一个吹风机。他说我全身上下,他最仰慕的就是我的头发。他说他每天早上都会打量太阳光在它上头照耀的样子。他是指在参赞处会议的时候。”她急速呼吸了一口气。“那吹风机至少售价二十英镑。从来没有人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哪怕是我的前未婚夫在我们关系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

她仪式性地把一只手伸进香烟盒,犹豫了一下,挑出一根香烟,然后眉头深锁地把它点燃。“我们坐下来,他把一张唱片放到唱机上。我不是个有音乐细胞的人,但心想音乐说不定可以分散他的心思。我为他难过,也极不情愿在那样的情况下丢下他一个人。他只是看着我。我则不知道要看哪里。最后,他走上前想抱我,而我则说我要回家。他把我送到车子旁。幸而接下来还有两天假期,让我有时间思考怎么办。他打过两次电话邀我晚餐,我都拒绝了。到了假期结束,我打定了主意。我写了一封信给他,连同礼物交还给他。我不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我一大早就到大使馆上班,把信和礼物交给参赞处警卫。我在信上说,我已经深思过他说的话,但深信自己永远无法回报他的感情。而因为我们是同事,以后还会常常见到面,所以明智之举是马上作个了结,以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