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3页)

徐衍昕躺回枕头里。江屿细看才发现,虽然徐衍昕平时风风火火,笑得跟向日葵似的,但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模样简直安静到难以触摸,少年泛着苍白的脸枕在柔软浆白的枕头上,显出股遗世独立的疏离感。睫毛也很长,跟女孩一样。

把徐衍昕送来医院时,他急得冲谁都吼。他从没见过这么多血,流个不停,把一张有血色的脸流得青白,徐衍昕一边用刚买的纱布按住伤口,一边靠着他的肩膀,虚弱地张了几次嘴唇,但他只顾得上撑开徐衍昕渐渐合拢的眼角,还有让出租车司机快点再快点。等他被护士安排到走廊里带着,他冲洗手心里的血时,才琢磨出徐衍昕说的话。

“你别怕,我没事的。”

他像被抽干了力气,说不出一句话,就像是行路千里即将渴死的旅者,走遍整个沙漠,却在原点发现了绿洲一样。徐衍昕又睁开眼睛,圆圆的眼睛望向他的肩膀,轻声问:“你的肩膀没事吧?”

江屿道:“没事,回去养养就行,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徐衍昕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别跟人打架了。不过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跳下去的时候不该往你身上扑的,要是没摔好,你肩膀很有可能粉碎性骨折,会留下后遗症,我觉得你的经验并不靠谱,很有可能摔个半身不遂的……”

他越说越轻,最后轻轻地动了两下嘴皮,便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

江屿轻笑一声,替他关了病房的灯,去医院外抽了根烟。等他接到毛猴的电话已经是凌晨的事了,他靠着墙壁,听见毛猴说刚从警局里出来,这火烧了他所有的家当,房东还追着找他赔钱,江屿能想象到他痛哭流涕的惨样,先是数落了顿他才问:“要赔多少?”

“起码得两三万,这火都把店面烧黑了,我手上不管怎么挤就只有两万,从哪里给他再找出一万?把我卖了也没有这么多钱。”

江屿想了想,回:“我手上有三四千,等过几天还能拿个五千。”

“你哪来的钱?你是不是又去酒吧里打工了?小兔崽子,那地方来钱快,但要是被人举报你个学生在里面打工,你考试还要不要考,你老师同学怎么看你,就算他们不知道,你这影不影响学习?你现在赚这点钱觉得多,等以后你上大学出来工作,什么赚钱的办法没有?”

江屿说:“我没有去酒吧,学校奖学金。之前我没领。”

毛猴还继续追问,他听得烦躁,揉了揉眉心,说:“我过几天拿钱给你,我这里信号不好,挂了。”他把手机揣回兜里,低头看自己的鞋。两年前买的NIKE,鞋底已经酥了,但他还在穿。他不是不知道毛猴说的对,但远水怎么救近火?他在短信框里打了行字,又全部删掉,再重新客客气气地打了两行。他颤了颤大拇指,摁了发送。

他抬起头,今天月亮弯弯,旁边陪几颗星星。

像极了每个他清醒的夜晚。

他像是寻常那样瞪着眼睛看天亮,却只觉得远处升起的太阳灼烧了他的眼睛。那或许是上帝烧菜不小心落下的一颗蛋黄,自顾自晕开了边际,把整个黑夜烫得滋啦滋啦香。

他揉着眼睛去医院门口买了个手抓饼,两颗蛋,加里脊,加培根,在路边吃了个爽后,点根烟折回医院,走到半路中,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回去外带一份,挂在手腕上,在太阳光下眯着眼睛往医院里钻。

却是个值得铭记的早上。

若回到十年前,再让他写一篇《最难忘的事》,他不会因为再写父母的争执、邻居的劝架而被语文老师找谈话,他会写一场大火,烧干了阁楼里乌央乌央的大海。他从前浮在沉寂的海面上,现在海水蒸发,他被推上了土地。

陆地上还有个傻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