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7页)

我可不想吓唬他们。以前有一次我一觉醒来,胳膊上不知被什么毒虫叮过了,留下了火辣辣的一道花纹,那模样难看极了,很像一道缝合的刀伤。到底是被什么虫子咬过怎么也搞不明白,可能是夜晚睡得太沉。后来那个地方就发痒发炎,渗出了液体,最后半条手臂都蜕了一层皮。还有一次我睡着了,一睁眼看见一条花花绿绿的大水蛇盘得圆圆的,就在我的枕头边上。它在夜间是否用叉舌舔过我的鼻子呢?如果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这对小家伙一定会吓得丧魂落魄。还有,午夜山溪里那些奇怪的号叫,那些不邀自到的流浪汉……

我开始有点后悔。不是嫌麻烦,不是怕他俩失望,而是感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他们哪怕出了一点小毛病,岳父岳母和梅子就不会饶过我。这两个显然是他们的掌上明珠,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希望的男人罢了。有时候我看着岳父,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得要想:他半辈子戎马生涯,这会儿一定在为自己女儿的忠贞不渝感到费解吧?他大概正为此感到深深的惊讶和小小的恼火,吃惊自己的女儿怎么可以和这样一个家伙长相厮守?这真让他感到奇怪——在“第三者插足”频频发生的这个城市里,这两人的关系竟然坚如磐石!我不敢说老头子就一定希望自己的女儿闹出点名堂和花样,希望家庭解体,但我想他起码希望看到两人之间出现一点儿故障……

看着小鹿和小阿苔,我想:这两个小家伙很快就会明白身负背囊在山路上奔走是一种什么滋味了。

还有一个担心和烦恼,就是不知道在帐篷里宿下的时候该怎么解决一个难题:让他俩待在那个彩色尼龙小帐篷里?从目前看这好像有点不妥;奇怪的是一贯表现得很细心很谨慎的梅子和岳母他们,为什么就没有提出旅途上的这个问题,没有向我发出叮咛?比如说让小鹿和我待在一顶简易帐篷里,把他们分开等等。后来又似乎觉得更为不妥:让柔弱娇小的小阿苔一个人待在那个帐篷里会不安全的。而小鹿在她身边正好可以壮胆,为她守卫。不过我仍然有着无法消除的一种担心,这是长辈人的那种担心——看起来的确是年纪大了,考虑问题总有一种老谋深算的意味,而且居高临下。不过这个难题还真的摆在了眼前:如果我们三个人待在一个帐篷里那倒是再好没有了,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帐篷。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吧。

3

我们先要往西跋涉一段。这一段路正处于西部和冲积平原之间的浅丘坡状地,我们将在鼋山山脉东部深入二十多公里,然后再翻过鼋山向北,一直进入丘陵区。绕过那些海拔三五百米的低山后,会一直走到东北方的那个小城。

我们下午四点开始启步。本来刚下火车有点疲劳,完全可以在那个小镇上歇一歇,可是好像故意考验自己的勇气和耐力似的,小阿苔主动提出我们要马上赶路。

“夜晚怎么办?宿在山里呀?”她露着石榴籽似的白白小牙问着,眼睛瞪那么圆。

这一刻我看出她有点像兔子。小鹿默默点头。我想他这一辈子都会是小妻子的应声虫,也会是她的好帮手。

我们只有上路。

在城里,在其他地方,都难得看到这么纯洁的黄土,它黄得没有一点杂色。一开春,山上流下的雪融水在坡地上留下了清晰可辨的花纹。看来整个春天都没有多少风,因而山坡上的草和灌木显得都很规整、干净。从这儿往东北方望去,可以看到高大的鼋山主峰,那儿在暮色笼罩之前仍然布满雾障。我知道太阳落山那一刻会把一片雾霭映红。看来气压有点低,说不定会变天的;但这儿春雨总是很少,我们也许不必担心那种可怕的山间风暴。雾霭之上露出了鼋山之巅,上面几乎看不到一棵树木。离得远一点的低山上,可以看到石英石在阳光下反射出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