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捡到一只企鹅 CHAPTER 1 I PICK UP A PENGUIN(第3/4页)

尽管它露出凶相,我也料定它打不过我,便放心地察看起这只企鹅的同伴来——先前的判断或许有误,我不确定它们是否真的死了,也许只是在休息而已。我用脚尖把另外几只企鹅的身体翻过来细看,但与这只企鹅不同,它们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死透,一连几只都是。它们的羽毛糊满原油,喉咙被沥青堵塞,舌头扭曲着伸出喙外,眼睛完全被腐蚀性的污垢覆盖。如果当天刮的不是西风,气流没有把沥青的恶臭吹走,播散到海上的话,单凭臭味就能熏死这群海鸟。至于我,恐怕更不会来这片沙滩散步。

一片脏污浊臭之中,唯有这只企鹅的大嘴巴、红舌头、清澈的目光、乌黑的瞳仁间不时迸发的怒火尚存活力。我突然有种冲动,很想呵护留存这唯一的例外。如果把这家伙洗刷干净,能否救它的命?应该给它一个活命的机会,不是吗?但如何才能接近这只斗志昂扬的肮脏企鹅呢?我们站在那里,四目相对,各怀心事,相互打量,评估对手的实力。

我迅速扫了一眼海滩上的各种杂物:烂木头、塑料瓶、泡沫板、破渔网……入目皆是眼熟之物,净是些文明社会制造的垃圾,潮水会把它们冲到几乎每一处海滩。我口袋里还有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只苹果。我向后退去,企鹅腆着肚子趴回地上,惬意地扭扭屁股,似乎又安下心来。我匆匆收集了一些可能派上用场的废料,然后就像角斗士步入斗兽场那样靠近企鹅。感知到新的威胁,它立刻伸长脖子站了起来。我挥舞旋转着一片渔网,趁企鹅看得眼花缭乱的工夫,以神话英雄阿喀琉斯般的迅捷和勇猛,顺势把渔网罩在它的头上,用一根木棍将它戳倒。我一手稳稳地压住它,另一手套上原本装苹果的袋子(来不及吃掉苹果了),捉牢它的双脚。

我举起这只愤怒的动物,扭着它的身体与它角力,阻止它逃出我的掌心和这片海滩,同时也第一次发现,企鹅的身体居然可以这么沉。

带着大约十磅重、不停挣扎的大鸟,我准备返回贝拉米一家的公寓,假如路上我的胳膊变酸,企鹅那恶毒的喙又处于适当的攻击距离之内的话,它会毫不留情地刺穿我的腿,顺便把原油涂抹到我身上。由于担心伤害到它或者使它惊吓致死,在一英里多的回程中,我尽力不让它在我手中遭受痛苦,但同时也得确保自己不受到来自企鹅的攻击。

回去的路上,我脑中不断冒出各种半成形的计划,如果有人问起企鹅是怎么回事,我要如何回应?在乌拉圭,我可以捡走这只被原油浸透的企鹅吗?当时,南美洲的大多数国家奉行极权主义,通过警察部门控制人民自由,假如真的存在禁止此类动物救援行为的荒唐法律,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摇摇晃晃地走在崎岖的海边道路上时,我想,我至少应该把这只企鹅清理干净。记得小时候,我们曾经用黄油去除沙滩毛巾沾到的焦油,我知道公寓的冰箱里就有黄油,还有橄榄油、人造奶油和洗涤剂。

携带一只足有成年人手臂长的大鸟赶路,绝对是令人精疲力竭的苦差,我不得不频繁换手。我一直握着它的两只脚,但为了避免这只疯狂的生物再次受伤,我伸出一根手指垫在它的双腿间,以便控制抓握的力道,我深知这样对企鹅来说并不舒服,不过,我们最终还是平安抵达了目的地,尽管挣扎得很厉害,但它并没有伤到我,而我也因此无须为了自我防卫而被迫做出伤害它的举动。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从可怕的看门人眼皮底下溜进公寓。她的办公室就在楼下,我在这里暂住时,她似乎随时都会像一只凶猛的护卫犬那样冲出来,仔细查看每一位来访者,连准备离开的客人也不放过,好像我们不值得信任似的。正因如此,大楼的物业部门才指派她来确保访客在逗留期间行为合宜得体,而且事实证明,她天生就适合这个任务。不过,也许是命运的奇怪安排,这一次,在真正应该提高警惕的时候,她却恰好不在办公室里,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企鹅进入大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