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叛逆者(9)(第2/3页)

这里是顾慎言生前为自己准备的其中一个窟。他人还没到重庆时就让人用重金租下,却从没启用过。好像早知林楠笙会有这一天,他在下棋的时候说,房间的钥匙就寄存在嘉陵宾馆的总台。

蓝小姐的目光沿着四壁游走了一圈后,慢慢走进卧房,打开床头灯,随手把包往衣架上一挂后像变了个人。她解开衣服的扣子,很快把自己脱光,然后扭头看了眼站在门边的林楠笙,说,你还等什么?

林楠笙站在门边,有点迟疑地说,其实,我不是为了这个。

蓝小姐抿嘴笑了笑,上前拉住他的两只手,一直把他拉到床上。他们的做爱到后来更像是在搏斗。事后,蓝小姐伸手关掉床头灯,直挺挺地躺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她忽然说,你要是真的可怜我,就帮我回到上海去。

军统上海站全线撤离时,蓝小姐奉命赶到吴淞口,上了船才被告知,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是重庆。

蓝小姐一下睁大眼睛,说,那我孩子怎么办?我不能把他扔在上海。

负责撤离的是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他摇了摇头,说,以你的级别是不能带家眷的。

那我留下,我哪儿都不去。

负责人又摇了摇头,说,我的任务是把你们送到重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蓝小姐回头看了看坐在船舱里的男人与女人。他们都是同事与战友,虽然很多人是第一次聚首,可这时每个人都抬头看着她。

蓝小姐转身走出船舱,一直走到驾驶室,对船老大说,把船靠岸。

船老大没有看她,而是望着她身后的负责人。

你要下船,我只能把你的尸体带回去。负责人用一把手枪指着蓝小姐,说,这是上面的命令。蓝小姐没说话,盯着他黑洞洞的枪口,一直看到他垂下枪口,接着又垂下眼帘。

负责人叹了口气,又说,还是服从命令吧,别为难自己了,也别为难我。

好在到上海的邮路从未中断过。蓝小姐一到重庆就被安排在外设的稽查处,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往来沦陷区的信件与邮包。刚开始的时候,每个月她都会给保姆的家里写好几封信,薪水不够就变卖了身上的首饰给他们汇钱,求他们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抚养她的儿子。可是有一天,督察室的人忽然来找她谈话,拿出厚厚的一叠信件与汇票,说,你的孩子才六岁,你的保姆认字吗?

这里每个星期都遭轰炸,蓝小姐说,我只是要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过了没几天,蓝小姐被调离稽查处,也被迫搬出了总部的宿舍。她去电话局当了一名接线员,每个月的薪水连飞涨的物价都应付不了。

保姆就在这个时候让人写信来,说她的儿子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这天晚上,蓝小姐离开电话局的集体宿舍。她在街上走了很久后,闯进一家外国人聚集的酒廊,直到第二天早上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她才记起睡在身边的男人是个加拿大的机械师。

蓝小姐就是在一天深夜决定潜回上海的。天空中,空袭警报在刺耳地响,飞机的轰鸣由远而近,停电后的大街上一片漆黑,早已跑得空无一人,她却像根木头那样站在一座石牌楼前。爆炸声响起来了,地动山摇,火光冲天。蓝小姐却站得纹丝不动。

督察室的便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他们带来了她花重金托人订购的船票,还有一副手铐。蓝小姐说,你们知道,在上海我还有一个儿子要养活。

你也知道,擅自返回沦陷区就有投敌的嫌疑。

蓝小姐被带回总部的禁闭室,整整关了一年多才得以释放。

这些事,蓝小姐从没对林楠笙说起过,林楠笙也从来不问。每个周末,他一下班就离开校场,回到央行的那套宿舍,就像个体贴而本分的丈夫,吃完饭,有时候还会帮着一起洗碗。这是林楠笙最为宁静的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