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医 我是不是太凶了?

沈棠音想起方才坐在枯树下吃着糕点磕着瓜子的两名宦官,纤细的眉慢慢拢到了一处。

方才她只觉得这两人惫懒不尽心,如今被檀香一提,心中便也多了几分思量。抬起眼来环顾天顶一圈,果然见到这偌大的宫室里,就独独破了这正对着床榻的一块。

她锁着眉还未开口,两名小宦官看见她的举动,左右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了计较。大抵是怕她将事情捅了出去,罚到他们身上,忙觍着脸凑上了前来,赔笑道:“这位姑娘,您这一身金尊玉贵的,伺候人这样的粗活,还是交给奴才们来做吧,没得污了您的衣裳。”

说着,便一左一右地伸过手来,想要自她手里将李容徽搀过。

两人的手还没伸到近前,沈棠音便发觉李容徽的小臂微微一颤,隔着单衣袖子都能察觉到他此刻如绷紧了的弓弦一般僵硬。

似是害怕已极。

沈棠音从前只在昭华那听过几句宫里拜高踩低,恶仆欺主的故事,这亲眼目睹,倒还是头一遭。

能让人怕成这样,平日里也不知是将人欺负得多狠。

棠音素日里性子温软,但却最见不得这等欺凌弱小之事。非但不将人交出去,反倒又将李容徽又搀紧了几分。

她别过脸不理会二人,只是独自扶着李容徽一路往内室里走,直到走到了那架翻倒在地上的屏风前时,方缓缓停下了步子。

这架屏风是用松木制的胎骨,上头蒙了一层粗绢做的面。本就算不上什么金贵美观,只是堪堪能够挡住床榻,不令睡卧之处一览无余罢了。

而此刻那胎骨已折了一角,眼见着是立不起来了,但屏风面上的粗绢看着倒还算干净。

沈棠音见室内实在是再寻不出什么像样的寝具了,实在没法,只能扶着李容徽于屏面上坐下,又对两名小宦官道:“他还发着热,快去拿一件外衫来给他披上。”

两名小宦官对视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绣了金丝的兔绒斗篷上,迟疑了一阵,终于不情不愿地去了。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一件玄色斗篷回来。

沈棠音接了斗篷,刚刚展开一些的眉蹙的愈发紧了。手上轻得仿若无物,不消看,便知道是单薄得半点寒风都挡不住的材质。

哪有露月里穿这个的?

“没有其他外衫了吗?”沈棠音一道展开斗篷披覆在李容徽的身上,一道焦急补充:“即便是没有更厚实的,你们多去取几件来也成。”

“没有了。”

开口的是李容徽。

他坐在屏风上,修长的手指畏寒似的将斗篷紧紧拢在身上,鸦羽般的长睫垂落,在他眼下打出浅青色的,摇晃的影:“近日里连绵阴雨,所有的衣物浣洗后都还不曾晾干,应当就剩下这件了。”

他说着松开了一只笼着斗篷的手,轻轻搭在沈棠音镶着厚实兔毛的斗篷边缘上,语声放得很低,求情一般:“你别怪他们。”

“你都烧成这样了,还替他们开脱。”沈棠音看他这样子,既为他难过,又为他着急,伸手一指旁边站着那两个小宦官:“就算是连日阴雨,衣裳干不透,也不至于只剩下春日里的衣衫。你看看,他们身上穿得可是严严实实的,一件都没少!”

她说着转过脸去,学着自己爹爹平日里训斥人的样子,故作凶狠的板起脸来,看向两个小宦官,试图震慑住两人。

两名小宦官还真被吓住了,看着她的方向眼神惊恐,皆是一副白日见了鬼的模样。

他们这幅神情,倒让棠音迟疑了一下。她转过脸去,自斗篷底下悄悄伸手扯了扯檀香的袖口,低声问她:“我是不是太凶了?”

她说着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犹豫道:“真有这么吓人么?”

檀香仔细看了看自家姑娘软白的小脸,只觉得就算是她努力板起脸来做出训人的样子,也和凶狠沾不上什么边,反倒似只被人扯了尾巴的小兔,气鼓鼓的招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