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2/5页)

他再度抬起脚步,比叶瑾更先步入房间。

原来是这件事。

不是他跟汤野那难堪的过去,是心盲症。

只是心盲症而已。

“谢谢你把我从片场带出来。”柯屿顺手抄起玄关处放着的小瓶瓶装水,仰脖深深地灌了一口。沉到黑暗低处的心很沉静,好像被淹没在一潭深水中那样的静谧、窒息。

他无法想象商陆问他“心盲症是什么?”、“可不可以治?”的样子,没有画面,光是这个设想就让他难以呼吸。

拧上盖子时余光扫到盛果儿,他无奈地笑了一笑,“果儿,你哭什么?”

盛果儿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听见她老板这么说,才抬手抹了把,湿乎乎的,都是眼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脑子里走马灯般想到许多,想到拍「山」时,柯屿一遍遍跳进冰冷的山涧里,想到月光下他用叶子吹一首曲子,栗山气得骂他“行尸走肉!”,想到演飞仔时肩膀上被挑担磨得血肉模糊的一片,他因为忍痛而咬得支离破碎的内唇,和唐琢那一句“你的眼神在哪里?你想象你现在是一个……”

无数挨骂的、被数落的、被嘲讽的时刻从盛果儿眼前闪过,想到网上数年如一日地说,「柯屿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花瓶」,「黑心资源咖」,「废物」,想到柯屿每一部作品被翻烂的、字里行间被贴满标签批注的剧本——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大概是柯老师天赋真的就到这里过了,对没有天赋的人来说,「天道酬勤」这四个字是不管用的。

柯屿笑了起来:“怎么越说你越哭?”

盛果儿感性得不得了,被他这么轻飘飘地一关心,呜咽声从两手紧紧捂着的嘴唇里的泄露出。

“心盲症,就是想象障碍,顾名思义,心盲症就是心瞎了,”柯屿在沙发上坐下,垂首自嘲着说:“眼睛瞎了眼里看不到画面,心瞎了心里看不到画面,构筑不起过去,临摹不了当下,想象不了将来,任何一件事、一个东西,在我心里只有文字性的叙述,勾勒不出切实的画面——轮廓、简单的线条都不可以。”

叶瑾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柯屿勾了勾唇,“你可以试试把你眼睛闭上。”

叶瑾听话地闭起眼。

“想象你从左边到右边画一条黑线。”他等了两秒,“现在,你脑子里已经有一条直线了,但我没有。”

叶瑾重新睁开眼,“我不是来陪你做游戏的。”手对盛果儿一伸,“把他手机给我,在我处理好之前,不要让他上网。”

“商陆……”盛果儿小小声地说,腮上还挂着眼泪。

叶瑾转向柯屿:“你想不想见他?”

柯屿已经起身走向落地窗。窗外是龙环葡韵的湿地,游人在栈桥上微小如蚂蚁,他低头点烟,“对不起,我还没做好准备。”

他想,商陆现在应该已经看到热搜了。

整个片场都会炸开,他心盲症的消息如乘风羽翼,飘过每一个互联网所能触达的角落,心理医生和科普自媒体会竞相向公众科普什么是心盲症,如何自查是否有心盲症,心盲症患者日常如何自处如何生活;无数的帖子会平地拔高楼,纷纷惊呼着“天啊我这是不是心盲症?”或者“一直觉得自己想象力不行,可能也是心盲症?”

他以前表演的那些片段,蹩脚的生硬的或者还过得去的,都会被翻出来,每个人都是诸葛亮,此起彼伏的声音说着“难怪这个角色完成得这么不好,他根本想象不出来吧”,“不懂就问,心盲症连这种激烈情绪也捕捉不到吗?可以的话他怎么演不好呢?”、“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说既然有病的话就别坚持了,放过观众也放过自己”。

商陆会听到这些声音吗?

「做我的主角。」

「你是天生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