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3/4页)

在「无聊」中,柯屿是一个地下性工作者,整部电影就在他的独白、个人影像、街道空镜和谈贝斯的画面中进行。除了柯屿叙述着自己第一次出卖肉体、以及和菲姐的感情纠葛外,几乎没有实质的剧情。

他用蒙太奇很大胆,有时候声画的时间线完全被打乱,一秒里好像在同时进行两个故事,听觉和视觉割裂,但情绪曲线在这种紊乱中前所未有地被拎了起来。

之前商陆考过他,晚上的画面颜色是红色,代表欲望和危险,白天小卖部的影像却是白得发亮,灼热、无聊、令人困乏。宽而远的取景,但因为这样强烈曝光、明暗对比的设置,反而让人有一种被紧迫的窒息感。

柯屿在夜晚不停地走,画面纷杂热闹,与菲姐的性事纠葛在烟雾弥漫中叙述开,在白天无所事事,只是守着小卖部看着人流影动。

唯一的喘息口在天台,那一罐啤酒、夕阳,和晾衣绳上飘着的白色衬衫。

之后便进了弹贝斯前的调音和对话。

「贝斯这种乐器,很无聊的,但会上瘾。」

「为什么?」

「因为它够无聊。」

柯屿咬着烟,在惨淡的城中村白炽灯下,看着谱子断断续续弹完了旋律,面无表情透着慵懒,慵懒中有专注,专注中又觉得不耐烦,想,快点结束。

短片公示后,柯屿看过不下百次,他最喜欢的影评出自于香港影业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他说:

「无聊这部片子,比以往任何一部120分钟、140分钟、乃至200分钟的长影片,更准确地触达了人生的真实。人生就是无聊,无聊就是人生,一切看似紊乱的蒙太奇、神经质的和画面对应不上的独白、炽热冰凉的霓虹夜晚和白到发闷的小卖部影像,是无序的,但有恒定的旋律,那就是无聊,像影片最后柯屿弹的那一首贝斯。

我不知道别人的观影体验,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心里就在想,我艹,这他妈的真的够怪。电影工业发展到现在,什么实验的、革新的,千奇百怪的路子,讲实话,什么手段都已经不觉得新奇。形式主义的导演可以发明一万种故弄玄虚的形式,但内功在于,怎么让形式成为内容。

这个导演有这个内功,因为他完全用的是现实主义的拍摄手法,你看他的灯光都是最简单的就地取材,一个破城中村一个破码头一条破江一个破小卖部来来回回的走,我要说,我没见过比这更穷的获奖电影。

我想引用英格玛·伯格曼评论塔可夫斯基时说的一句话,用在我和这位导演上,很贴切:

看他的电影就是一个奇迹,觉得自己是站到了一个房间门口,过去从没有人把这个房间的钥匙交给我,我一直渴望能进去,但他却走进去了,行动自如,游刃有余。

我今年七十三,能看到这样的短片是我的幸运。」

这位老师最后顺嘴夸了一句柯屿,「柯屿的表演我很难撑过五分钟,这几年要不是栗山,我是想让这个年轻人滚出我的视线的。但我不得不说,他咬着烟对着镜头弹贝斯的最后三十秒,是他迄今为止最性感的三十秒。」

地位太高了,话一出粉丝敢怒不敢言,还要挨个儿排队去下面说:谢谢阎老师,青年演员柯屿未来可期!

影片公示的一个多月,他公司的信箱被塞爆,盛果儿一趟一趟地用大储物箱给他搬信。太多了,但柯屿一封一封拆得饶有兴致——开玩笑,他还没演过哪个角色这么让观众惦记。

拆到后面发现一半都是因为找不到商陆,所以托他跟导演“告白”。

好消息是,还有另一半总算是属于他的。

影迷比粉丝可爱。

柯屿知道自己有相当一部分粉丝其实不看自己的电影,但对自己的物料、代言、海报、八卦、咖位兴致勃勃,很奇怪。影迷说,看到后面莫名其妙就开始哭,一个人呆呆坐在黑黑的空房间里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