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大象岛的探险队员与沙克尔顿告别(第2/3页)

“你见过被火烧过的房间吗?”我说。

她摇摇头。她的发梢弄得我胳膊痒痒的。

“我平均每个月都要见几次。我们有分工,火灾归我管。但那是我见过烧得最厉害的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烧的时间长——楼层太高了,消防车不起作用,开门又花了很久。也有可能是房间里有什么易燃品——酒精汽油之类的。反正烧得……怎么说呢,一干二净。什么都没了。餐桌衣橱书架椅子,什么都没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只剩下几个钢铁骨架——电视机,冰箱,沙发弹簧——骷髅般伫立在那里。房间里空荡荡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地板墙壁天花板,到处飘浮着黑色的碎末,就连空气似乎也变成了黑色。”

我停顿片刻。我把手里的空啤酒罐稍稍捏瘪了一点点,我控制着手指的力度,既用力又不是太用力。

“火灾是下午发生的。当晚警方终于联系上了正在美国的那对老夫妻。他们说他们投了保险。我是第二天上午去的。现场已经被警方保护起来,我出示了证件他们才让我进去。”

我再次停下来。我并不是想卖关子,我只是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下去。

“然后呢?”她贴紧了一点,“出了什么事?”

“他们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焦炭。整个身体蜷缩在屋角。黑黑的一团。我去的时候还在那儿。”

就像被电了一下,她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隔着T恤衫我都能感觉到。

“那是谁?”

“不知道。没人知道。尸体烧得太厉害了,根本无法辨认身份。连DNA也提取不了。那对老夫妻说他们没把房子借给别人住,也没把钥匙留给任何人。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在那儿干什么。”

“是小偷?”

“有可能。那也是警方的解释。报上不是常有那样的新闻吗,小偷趁主人不在潜入家中,在里面做饭看电视睡觉。但这只是一种推断。没有任何证据。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那成了一个谜。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我望着窗外点点闪烁的城市灯火。“我盯着那团黑色的焦炭看了很久。”我把捏瘪的易拉罐小心地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不知为什么,它让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是恐惧不是恶心也不是遗憾,仅仅是莫名其妙。我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人。但这样的还是第一回。我知道这个人死了,但同时实际上没有任何人知道是这个人死了——无论是认识他的还是不认识他的。不是吗?没人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在那儿。也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穿什么颜色衣服,年纪多大,甚至连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喉咙干干的。

“啤酒还有吗?”

“有。”

我把眼睛闭上,又睁开。我听见冰箱门厚重的开合声。

我接过她递来的啤酒。

“谢谢。”

“前几天我也差点死了。”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几天前。”她说,“一个新客。网上认识的。你知道,我一般都是熟客。但我们在网上聊得很开心,他报的价格又高。我一时糊涂,就让他来了。”她打开自己那罐啤酒,喝了一口,“结束后,他让我去洗个澡,说要再来一回。但等我冲完澡出来,他人已经不见了。

“我第一个反应是去查看钱包。果然,沙发上挎包里的钱包不见了。那里有三百美元。是前面一个老外给的,我还没来得及去存起来。不过幸亏没存,如果没那三百美元的话,说不定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后来我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根钢丝。”

“钢丝?”

她点点头。“他大概本来想用那根钢丝勒死我。”

我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把她搂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