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后记(第2/3页)

在《四种爱》最后一章中,路易斯谈到上帝的恩典的改变作用:允许大爱进驻其中,自然之爱就会转变为仁爱,能够爱那些不可爱之人,像上帝那样无私地给予。路易斯对酗酒的哥哥、晚年脾气乖戾的摩尔太太的宽容和照顾,与乔伊结婚前,对她们母子三人数年的同情和帮助,二战时期接纳从伦敦撤退的孩子住进自己的家中,捐献从电台演讲和著作出版中所得的收入等等,都是他仁爱的表现。

在书中,路易斯把情爱、友爱和爱情的崇高及危险之处娓娓道来,旨在说明,自然之爱有类似上帝——大爱本身——的一面,但它们不能够自足,需要上帝恩典的介入,向仁爱转变。“[自然之]爱一旦变成上帝,亦即沦为魔鬼。”自然之爱常常与爱上帝相竞争,对二者之间关系,路易斯说:

我们是为上帝而造,尘世上的人之所以激起我们的爱,只是因为他们在某方面与上帝相似,彰显出上帝的美、仁慈、爱心、智慧或善。我们的问题不在于爱他们太多,而在于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在爱什么。上帝不是要求我们离弃他们,离弃自己如此熟悉、挚爱的人,去爱一个陌生人。将来等我们见到上帝面时,我们会发现自己早已认识他。我们在尘世上经历一切纯真之爱时,上帝始终参与其中,他给了我们这些经历,维持其存在,每时每刻都在其间运行。在这些经历中,凡是真正的爱,即便在尘世,也都主要来自上帝,而不是来自我们,来自我们也只是因为来自上帝……爱上帝胜过爱他们,我们爱他们就会胜过现在。

因此,在面临选择时,人应该始终将上帝放在首位,选择他,侍奉他,让自己的意志顺服于他。

《四种爱》对我的影响其实远远不止于学术研究。在翻译本书及随后的写作过程中,路易斯揭示的爱的种种陷阱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促使我思考自己的爱:我对孩子的给予是否出于自己需要被人需要的心理?我是否为了能够永远为他所需,在他年幼的时候操纵他的需要,使他永远依赖于我,从而牺牲了原本属于他的真正的幸福?我对他人的帮助是真的出于仁爱,还是一种施恩,为要得到人的赏赐?路易斯说,在友爱中,“一位看不见的司仪一直在那里工作”。我们彼此为友,不是自己选择了彼此,乃是上帝为我们选择了彼此。有很多人都比我们的朋友更美,但是通过友爱,上帝让我们看到他们的美,在有益的友谊中,上帝通过友爱使他们的美加增。我想,路易斯的这番话岂不同样适用于情爱和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每一种关系的形成都不是绝对的偶然。果真如此,我们就应当存一颗感恩、敬畏的心对待每一位我们与之交往的人。在题为“荣耀的重负”的讲道文中,路易斯说,我们应该善待我们的邻人,他们将来能否获得荣耀,这个重担在很大程度上落在我们肩上。我们今天与之交谈、感觉最沉闷乏味的人,将来可能成为我们不由自主想要崇拜的对象,也可能成为我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堕落可怕之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每天都在帮助他们向此或彼终点靠近。

最后,我要解释一下本书中四种爱的名称翻译。这四种爱,英文分别是Affection、Friendship、Eros和Charity。第一种爱和第四种爱名称的翻译采用的是何光沪教授使用的名词:情爱和仁爱。何教授在《月映万川》的开篇——“宗教、道德与爱的维度”一文中,从爱之起因、爱之趋向和爱之关系三个角度,区别了爱的三种性质:喜爱、情爱和仁爱。他认为,情爱的起因是人际之间由于血缘关系或交往相处而产生的自然的感情;仁爱的起因“是由于对象及其特性的存在本身”。仁爱是“爱的第三维度”,“具有某种超越的特性”。何教授所说的情爱和仁爱,与路易斯所说的Affection和Charity指的是同一内容。因为本书的书名是《四种爱》,所以,何教授建议我将Friendship译为“友爱”,而不是“友谊”。这一建议还出于另外一个原因,即正如路易斯所说,今天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友谊已经不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