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天（第3/3页）

玛雅点点头。她不知道如何来回应这猝不及防的真情流露。她低头注视了一会儿自己的盘子，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又拿起了酒杯。她以为他会说，真好，太棒了。她回应道：“那听上去不错。”

玛雅冲阿拉娜点点头：“她看上去照顾孩子有一套。”

布莱特很刻意地回了一句，“毫无疑问。”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你们俩已经结婚好长时间了吗？”

布莱特摇摇头。“四个月。”

玛雅看着婴儿的眼睛，就像看着窗外驶过的汽车：她的目光只能追着汽车在墙上投下的影子移动。

“我遇到她之前是一团糟，”布莱特说，“我知道我已经太老了，不该瞎胡闹了，但是我以前的生活一直混乱不堪。我用这么多岁月都没有整理好自己的生活。或许那一切都是为了迎接她的到来。”他低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低头注视着小婴儿：“我猜，是她的到来让我的生活变得井井有条，拉娜。”此刻他在自言自语。玛雅看见查尔斯在那边角落里，正和阿拉娜说话。他们在小声说话。她又把头发挽起来；他正用衬衫擦眼镜。凯特琳把牛排盛到空盘子里，摆在桌子上。“这么多。”布莱特说。

玛雅和凯特琳的生活也能这样：新的生活，新的生命，这能让她的生活变好。但是那婴儿也会长大。她会厌恶他们，会恨他们。她会问太多问题，想知道到底她爸爸怎么了。当她在他们面前慢慢长大成人，他们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但是，玛雅想，即使这么多糟糕的事情发生，她还是愿意一切从头来过。也许事情的结果会有所改观。但就是为了那段成长的过程，那种不完满的美好承诺，那种气味，那种温存，那与婴儿无比温柔的肌肤相亲，这一切都值得。

他们传过来牛排和藜麦。阿拉娜和查尔斯也坐了下来。凯特琳站起来。查尔斯碰了一下他的酒杯。无论她想宣布什么消息，他都胸有成竹。玛雅感到瞬间的恶心，她可能永远失去他了。

过了好几秒钟，玛雅才意识到凯特琳已经开始讲话了。凯特琳现在倒了一杯酒，手还放在肚子上。玛雅应该是弄错了。而且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从里往外翻了个儿，仿佛她的内心世界全都暴露出来。玛雅在他们吃饭交谈时悄悄编织出来的幻想，仿佛被他们所有人都看见知悉。凯特琳根本没有怀孕，现在也不会宣布什么消息。

“书。”玛雅听到了，她脑海里回放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她琢磨着周围人的反应：查尔斯在站着，阿拉娜一直看着自己的盘子，布莱特尴尬地向凯特琳伸出手来，他的背挺得高高直直的，与他妻子错身而过站在那里。玛雅意识到，女士里面只有凯特琳，布莱特一个晚上都没和她说话。一本书。玛雅专注地听着他们的低语、感叹。查尔斯又和玛雅目光相遇，他一边抱着孩子，一边说，“凯特琳，这一切太棒了！”凯特琳推辞着，又向查尔斯伸出手去，可是碰到他时又忘了想做什么。她就又回到自己的座位。

“真的又没赚多少钱，”凯特琳说，“而且，你们知道的，最后评价还不知道怎样呢。”

阿拉娜一直盯着她的手看。布莱特摇摇头，肩膀靠向妻子。“这可真了不起，”他镇定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话传达给凯特琳。整个晚上，他好像都不够有分量。凯特琳把她的餐巾展开又放回到腿上。

“谢谢您。”凯特琳的话镇定有力。

玛雅感觉自己虽无足轻重，却又不可思议地散发母性光辉。她站起来拥抱了一下凯特琳。她有些身心俱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哦，亲爱的，亲爱的，这太棒了。”玛雅把头埋在凯特琳柔软温暖的肩窝里，埋了好一会儿，凯特琳衣服上的刺绣摩擦着她的肌肤。她想着他们又一次失去了那孩子，于是她抽身站好，用手抹了下眼睛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