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天(第3/8页)

玛雅指间的雪化掉了。她把大衣放在腿上,把手掌贴到大腿上。她看向他身后的那一排排书,每一面墙上都有,坚实的书脊、颜色深沉、大都是硬皮书。“我和安妮谈过了,”她跟他说。

斯蒂芬一愣,坐直了。“你不能跟她说,玛雅。律师说得非常清楚,”他说。

“如果她和我说,我就必须和她说。”

斯蒂芬摇摇头,“玛雅,这个没商量。”

“她对释放埃莉不会抗辩的,斯蒂芬。她不会起诉的……”

斯蒂芬沉默良久,玛雅站起身来,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向窗口走去,盯着一片雪花,看着它落下。

她感觉他的身体先是微微发僵,接着又慢慢地放松了。

“我们可以换个医生,”他说,“如果她被释放,我们得给她找个新去处。”他把书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走向衣帽架。“如果她被放出来,”他靠近了她,目光越过她的肩头,他的下巴几乎到她脑袋中间的位置,“如果她被释放,我们得想个办法帮助她。”

他并不可怕,她的丈夫,玛雅心里想着。她把一只手放到腿下面。“好的,”她说,“好的。”

外面,一对恋人撑着伞走着。两个人打这把伞太小,可他们都尽量撑给对方。玛雅看着,伞的一根辐条挂住了男孩的头发。玛雅想,直到现在,他们几乎试遍了所有的方法,都没能成功地帮助女儿。

“你觉得你会一直那么恨我吗?”她丈夫问。

这句话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她继续盯着雪。“哦,斯蒂芬,我不恨你。你知道,我并不恨你。”

“但是你生气了。”

她琢磨着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才算诚实。她是很生气,但是这股愤怒已经变得模糊,也并不是完全指向他。

“也许,我对任何事都很生气。”她说。“很多时候,我是对自己发火。”

她把手伸到桌子上,合上了书,把纸都插到文件夹里。他讨厌杂乱无章。而她的桌子上却总是凌乱不堪。

“玛雅,”他站起来,靠近了她。他抓住她的手腕,想让她整理桌面的手停下来。他就在她头顶上方,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他一抓她,她就僵住了,从上到下——神经、肩膀和锁骨都僵住了。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身体接触,上一次接触久远得她都想不起来了。他们有的只是擦身而过。有一次,玛雅想办法在他们床上睡整宿觉时,他们偶然碰到了对方。这是他们送埃莉去佛罗里达以来,他们能记起的第二次接触,她丈夫有意地来触碰她。

“你都这么瘦了。”他说。他的声音现在很柔和、温顺;他的味道离她这样近,就像20年前一样。

她真应该对他好一些。在好几个月的时间里,她从未向他寻求过安慰。她不是没有想过。有时候,冲动几乎让她失去理智,她渴望触摸他,捧起他的脸,但是她又是那么善于压制这种冲动。她要触碰他的感觉越强烈,她躲他就躲得越远。

“我们得去吃饭了吧?”他说。他放开了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玛雅几乎要脱口而出,想让他别动。

她把还拿在手里的大衣穿上、系好扣子。斯蒂芬从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大衣,也穿好了。雪还在下着,落在铺满鹅卵石的水泥地上。他们肩并肩走出了大门,百老汇街上,汽车飞速驶过,喇叭声一声高过一声,雨刷扫动着。他们俩离得那样近,玛雅的肩膀几乎贴着斯蒂芬的上臂。

“那么,本,”她丈夫问,“你觉得他没事儿吧?”好像今天谈埃莉谈得已经太多了。

有两次,她几乎都要牵起他的手——玛雅双臂环胸。

“这对他来讲太难承受了,”她说,“我想他需要放松一下。”

“我猜这不会……”他抓住她的胳膊肘,阻止她迈到人行道上。一辆运动型多功能车疾驰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