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天(第4/6页)

“那个疯女孩?”这是个坐前排的叫保罗的男孩子:安妮考试时在“用词错误可笑的”一词旁边涂画的就是他的面孔。

“有人说她去了罗恩伍德[4]。”他说。

这家医院需住院治疗,距离这里两个镇子那么远。玛雅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她的一个同班同学就在罗恩伍德的地下室上吊了,把自己吊死在天花板的吊扇上。

“知道了。”她答了一声。

下周一安妮就回来上课了。玛雅长舒了一口气,她都快哭了。她仔细注视着安妮,忽然间泪水涌出,她不得不别过头去。安妮脸上有些浮肿,无精打采、愁容满面。她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一件大大的毛衣,全然不顾这十月的天气还像七八月份那么热。

玛雅把孩子们分成小组,带他们细读《美国童年》中的一个段落。她先大声读了一遍,然后让他们重新摆桌椅。她想确认安妮也听到了。

“水不停地拍在你的头颅、你的肩膀和你的手臂上,水花四溅开来。强劲的水流,在你身旁漫卷过来,你感到它们冲过你的小腿、大腿,一下子涨了上去,翻滚着,水面上满是泡沫,它们划过你的肌肤,全速向你冲过来。你还能够呼吸吗?这里水的力量这样大,只有你的颈项让你高昂着头,才能露出水面?”

玛雅的朗读声戛然而止。安妮的肩膀在抖动。玛雅向她走过去,其他的孩子则站起身来,挪椅子、搁书包和笔记本,开始摆桌椅。“你没事儿吧?”玛雅问。安妮的头发摊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只有脚还在抖动,她用凉鞋的鞋跟磕着书桌腿。玛雅伸出手,抓住安妮的上臂。教室里鸦雀无声。外面还是那么热,他们屋里开着空调,荧光灯的亮光映着安妮苍白的肤色。玛雅虽然没有去过几次教工大会,但她也知道这样接触学生是不对的(她上班第二天,她导师就给她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对性骚扰的界定)。可她还是抓住了安妮的胳膊,推了推她,想让她抬起头来。

“安妮?”她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

安妮没有抬头,她呻吟起来。她让自己的身体下坠,玛雅得用两只手才能抬起她胳膊,全班同学都从他们的小组抬起头来张望。保罗和旁边的一个女孩开始笑起来。

玛雅离开安妮,走到了他们组那儿。他俩不再笑了。“快去读书。”她说着又走回安妮的座位,安妮的头又贴到桌子上。

她不想让别的孩子呆望着,所以她就不理安妮了。她在小组之间穿梭,让他们专心完成自己的任务。下课铃还没响,安妮就出了教室。玛雅想要抓住她、和她谈谈,但她退缩了。下一堂课,玛雅没事儿了,以前她总是早退去跑步,但是今天她待在教室里没动,重新考虑了一下第二天的计划,她盯着安妮的书桌。这时安妮又出现了,她走进了门,没有拿着自己的东西;手里只拿着一沓黄色纸片,这是全校学生在上课时间穿过大堂所用的通行证。玛雅刚想喊她的名字,安妮倒先开口了:“我不能,”她说,“我不想再去那里了。”

玛雅一闪念又想到了学校的规章。当单独和学生在教室里时,不能关着门。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安妮书桌前,也示意她坐下。

“你要去哪里?”

安妮看了看她。这不是个好问题,是个老师都会这么问。

“学微积分前的必修课,”安妮说,“我不想去那里上课。”

“好吧,”玛雅点了点头,“那你想怎样?”

“我能不能就待在这里?”安妮问。

玛雅点了点头,递给安妮一包薯条,是和三明治一块带来的,然后坐回椅子里。安妮把吃的东西送到嘴里,“我就是……”她把纸揉成一团,“这一切让我烦透了。”

玛雅想一会儿会有人来找安妮,只是他们不一定想到来玛雅的教室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