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3/3页)

贺顾看着带着帷帽,在雪中不住轻咳的恪王,新帝的多疑和狠戾,第一次让贺顾心中产生了几分畏惧。

他不由得开始想,日后新帝坐稳了皇位——

又会不会对他这个,有着从龙之功,手握重兵的臣属露出獠牙?

贺顾沉默良久,道:“新皇登基,王爷却未曾在三十日内上奏贺表,已被众臣参劾王爷大不敬之罪,我不过是奉命押解王爷回京,听候发落罢了。”

恪王似乎愣了愣。

“你不杀我?”

贺顾的唇在寒风中有些干裂,只道:“王爷多心了。”

贺顾便这么押送着恪王回了京,长刀刀柄攥了整整一路,却始终未曾出鞘,等到了京城,大雪纷飞的三九寒天里,人人露出的鼻子耳朵都冻得通红,可他手心里的汗水,却竟然多到让他握不稳刀柄。

刀,还是未曾出鞘。

贺顾这一路心中纠结着,口上却和恪王攀谈了不少,一谈之下,他才发现这位一直留在金陵的病弱王爷,竟然也是个见地不俗,颇有才学之人。

贺侯爷甚至发现,他和恪王二人在许多事上的观点,都十分相似,一时竟然还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若是他没有这副病弱身躯,太子的皇位,恐怕就不止要和裴昭临相争了——

贺顾想及此处,才猛然想起,这人可是他所追随主君,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却和人家无话不谈,相见恨晚,不由得失笑。

心中暗觉有些讽刺。

恪王毕竟是皇族,尽管被问罪,但朝廷还未发落,也不能苛待,旨意下来前,只需将他在京中的别院圈禁,重兵把守,无诏不得出。

贺顾送他进那别院前,恪王在帷帽下微微低了低头。

贺顾这才发现他在看自己握着刀柄的右手。

“啪嗒”。

一滴剔透汗珠从他虎口落了出去,落在积的厚厚的雪地上,硬生生砸出一个被融化了的小坑。

贺顾却松开了刀柄。

恪王顿了顿,道:“……今日之恩,本王必当永生不忘。”

贺顾自嘲的笑了笑,道:“王爷言重了,顾不过奉命而为,于王爷何恩之有?”

他转身正要离去,恪王却在他身后又低声喊了一句。

“……子环。”

贺顾顿住了脚步,心中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何其可笑……他少年与太子相交,如今太子登基为帝,再叫他的字,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可押解恪王回京不过短短两日,恪王叫他的字,他却觉得如此自然。

贺顾顿下了脚步,并没回头。

“王爷还有何事?”

“……”恪王沉默了一会,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见,“……我皇兄并非值得追随之人,子环好自珍重。”

贺顾轻笑一声,道:“王爷此言,不觉得太过于交浅言深了吗?”

恪王却没有因为他带着讥讽的这句话着恼,反而又补了一句:“……他日若有机会,你能将兵权交还皇兄,勿要恋权,性命为重,尽早下野。”

贺顾却只是轻声哂笑,微微摇了摇头,他转身跃上马背,一勒缰绳,看着恪王道:“王爷还是多为自己操心,好自珍重吧。”

语毕双腿夹了夹马腹,策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离去。

天地相交,白茫茫一片,恪王看着他的背影离去,雪地上却只剩下长长一串斑驳的马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