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3页)

那天的最后也是晚钟,天色逐渐地暗了下去,他疲倦得睁不开眼睛,眼耳口鼻都有细小的血珠沁出,却没有力气抬起手擦去。长风捧了他的脸小心地替他抹了,心中也只道是这时候了,虽然尽力维持着冷静,但因为魔血而比凡人更灼热的手掌却冷得像冰,温涯用尽力气,抓了他的手,想说句话,声音却都被湮没在了钟声里。长风失控震碎了那口大钟,在隆隆巨响中,他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脸侧,也说了句什么,他也听不清楚。那次他侥幸没死,后来也忘了问他。

于是便在这钟声里,温涯又重复了一遍当日的那句。

钟声停下后,牧野说:“你说让菩萨保佑我,今后天遂人愿,清平安乐。”

“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和尚,说我没有佛缘,庙里的神仙不会保佑我,我也不用他们。”

天色已经逐渐开始暗了,温涯注视着他,微微一笑,倒是没说不要亵渎冒犯,只是有些怜惜地晃了晃他的手,心里暗道,是自己那时犯糊涂了。他的长风从前是属于妖魔人鬼的孩子,“清平安乐”、“天遂人愿”,从来不曾有过,又何必去求?后来他已是护佑众生的魔,众人为他立祠立庙,向他祈求祝祷,他又能去求哪个?只是不知道长风当时究竟说了句什么。

晚上回去,牧野给Sharon打了电话过去。

温涯有点困了,躺了下来听他打电话,无聊地鼓捣着他的一只手,像个傻乎乎的小孩子,见牧野挂断了电话,才忽然开口道:“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也想把戏拍完再说……拍到这时换角,也不像话,我自己也不甘心。”

牧野用拇指摸了摸他的眉头,抹过他的额心,捋了捋他的额发,就像是温涯在他小时候哄他早睡时那样。

“不会有事。拍摄日程可以调整,睡吧。”

温涯不太放心他,把他的手掌抓住捏捏,说:“你也睡。也不一定是什么大问题,咱们都不许多想。”

牧野点了点头,也躺了下来抱他。

温涯生得清瘦,抱起来却是暖和柔软的,不像是后来的温祝余,像一把干枯的树枝,好像只要稍稍用一点儿力气,便会“咔嚓”一声折断,叫人连抱都不敢抱实。

他连入槐江山取灵泉灵草,闯昆仑斩陆吾、开明,夺不死树实,那不死树万年结果不过一百之数,炼成丹药以后,斐姝只服一颗,便增寿七百年,余下九颗全部拿去给温祝余治伤续命,却如杯水车薪,至多也只是让他少受些苦。

他又欲入不周山,去见大荒众神之首烛龙——那时他们还未去过枯禅岛,未知温祝余因何伤重,众人虽也有心救人,但却都觉得他做得已经够了,他已尽了全力,再入不周山,无异于自寻死路,还设法合力困了他一时。后来依霜见他执着,心知总不能永远困着他,方才放了他出来,却要求随他一起前往。

他能够想起的只有这些,至于之后究竟是不是见到烛龙,战败还是战胜,有何收获,却是一概记不起了。

他记起的有限,初时的担忧不安过后,却又隐隐地有种信心。他绝不会是毫无准备地把一切交给命运,就这样将他置于险境之中。所以温涯绝不会有事,他既然来到此世,便必定可以护好他。

这夜,他梦到了一只在浓雾里翻飞的巨龙,雾气中只能看到他偶尔露出的被暗红鳞片覆盖的身体,龙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上去像是个严厉的老妇,像是呵斥,又像是嘲讽,“竖子狂妄。你只道温祝余寿短不公,安知蜉蝣一夕便死,夏蝉一季而终?向来天命如何,众生便自然顺服安守,岂是能擅自更改的?”

“更何况,你可知若非你对他生情,他本可以修成地仙。是你误他,如今却还要闯天门吗?”

他背后重剑飞出,化作无数虚影,斩破浓雾,厉声道:“荒唐!我为一句谶言一生爱不能爱,从不曾逾矩分毫,难道天还要管我心里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