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6

跟他娘相比,繁奇确实差远了,不是一个“重量级”。尽管如此,在村委里繁奇还是最能说的,不然人家不会连任多届调解委员了。调解委员是干什么的?说白了就是和稀泥,玩嘴皮子的。繁奇有句口头禅,叫“人心都是肉长的”。李皓曾经说过,千万不能小看繁奇的这句口头禅,虽然听上去好像是一句大白话,但却很有深意。李皓说,在外交上这就叫“求同存异”,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中最重要的一条。

繁花和庆书斗嘴的时候,繁奇一直没有说话。繁奇坐在墙角,捏着一根雪茄烟,像演三级片似的舔来舔去。这会儿繁奇出马了。繁奇把那包雪茄烟从兜里掏出来,说:“祥超媳妇从北京捎回来的,抽着跟红薯叶似的。说是孝敬我的,还说是古巴进口的,毛主席在世的时候抽这个,美国总统也抽这个。”说到这里,繁奇停顿了一下,眼望着房顶,说:“听说二毛抽的也是这个。”人们都笑了。

二毛是村里的一个侏儒,也就是本地人所说的半截人。有一次王寨办庙会,有一个戏班子来走穴,其中有一场是猴戏。广告已经贴出去了,演孙悟空的却因为报酬问题,罢演了。戏头儿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有人向戏头儿推荐了孔二毛,说正月十五闹元宵的时候,孔二毛曾演过《唐僧取经》,演的就是孙悟空。还说猪鼻子插葱,装象,人家演得真叫像啊。事已至此,戏头儿也只好这么办了。那戏头儿只用了两斤甘蔗,就把二毛请来了。谁能料到,人家二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炮就打响了,竟然比原来的那个演员还出彩。戏班的头儿高兴坏了,说这就叫丢了芝麻,抓回来了西瓜。还给二毛起了个艺名,套的是六小龄童,叫“七小龄童”。后来二毛就跟人家走了。再后来,人们就听说二毛发了。有一次,人们还在电影里看到了二毛,二毛演的是夜总会里的侍者。二毛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贝雷帽,负责给妖精一样的美女们端茶递水点烟。有一次,繁花在溴水开会,有人对她说,在澳门见到二毛了,二毛牛逼大了,坐在沙发的扶手上,跷着二郎腿,等着别人给他点烟呢。这会儿,繁奇这么一说,有人就提出建议了,说应该跟二毛联系一下,让他回来一趟。亲不亲,家乡人,再牛逼也不能忘了父老乡亲嘛。

繁花说:“二毛的事,以后再说。都静一静,听繁奇讲。”繁奇捏着一根烟,说:“祥超媳妇给我生了个小孙子,我叫人家给我送回来,人家偏不送,说北京的教育质量高。狗屁!北京的教育质量要是真高,皇帝为什么都是外地人?日他娘,我都不愿搭理她了。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烟大老远捎回来了,我不能不收啊。来,都来尝尝。”他先递给庆书一根,然后又撒了一圈。繁花也接了一根,说是要拿回去让殿军尝尝。繁奇说:“殿军?殿军回来了?殿军什么烟没抽过?”繁花说:“他倒是带回来了几包烟。好像是叫大中华,红皮的。听他说是好烟,我也不知道是真好还是假好。那人喜欢吹。”祥生说:“人家可没吹,那真是好烟。”繁花就说:“这样吧,哪天让殿军请客,大家把烟给他抽了,免得他天天熏我。”大家都说保证完成任务。只有庆书没吭声。繁花就说:“怎么了庆书?你不愿去?”庆书这一下开口了。庆书说:“光抽烟啊?酒呢?”祥生一拍胸脯,说:“酒包在我身上了。”繁花顺势开了句玩笑:“先说好,这酒钱可不能让村里报销。”

气氛转眼间就活跃了,但还是不够热烈。大家都挺忙,开一次会不容易,不应该搞得很沉闷。电视上不是天天讲吗,北京又开了个什么会,上海又开了个什么会,不管是北京还是上海,与会人员都要进行“热烈讨论”,然后形成决议。那意思很明确,只要是会议,就应该是热烈的。繁花有办法让会议热烈起来。办法是现成的,那就是出张县长的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