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城阳牧秋一连尝试了数次,仍旧无法打开,心法口诀断然没有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

道心不稳。

他自从十七岁修自废修为,开始修无情道,如今已有五百余载,期间真心爱慕者、别有居心者皆有之,男男女女、环肥燕瘦想尽办法接近他,其中亦不乏世家公子、名门贵女,可谓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没想到,最终竟栽在只小小媚妖身上。

怎么会这样?

城阳牧秋心乱如麻,又想起银绒在秘境之中使用的那一招“寒酥缠”,别人看不清楚,他却不会看错,当年他与妖王相魅斗法七天七夜,最终亲手将相魅斩杀,妖王的拿手本领,他怎么会不认得?

银绒到底是什么身份,与相魅有什么关系?

若真是妖王后人……他更不能与仇人的子孙有任何关系,可若是仇人之子,那为何他脖子上会戴着师尊的墨玉雕出的铃铛?太多想不通的疑点,而师尊他老人家已经仙逝,城阳牧秋无从问起,理智告诉他,那小狐狸精离开便是最好的结局。

反正他已还了他妖丹,他们之间的因果早已了结,不过是自己疏于修炼,不过是被那妖狐日日缠着叫“哥哥”,叫“主人”,才影响得他道心不稳,再过几日,自己忘了他,日子便如往常一样,苦修依旧。

城阳牧秋念了一整篇静心咒,自认已清心灭欲,天澄地清,可重新入定修炼时,才发觉,甫一闭上眼睛,便又想起了银绒。

想起他化作小狐狸的样子,翻出柔软雪白的肚皮,用爪爪拨他的小腿,只要看他一眼,小毛团儿就会兴奋地咧开嘴,有声地吐舌头,连毛绒绒的耳朵也竖起来,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想起他化作少年模样,穿着弟子服,一丝不苟地梳着道童丸子头,随着人群往秘境中去,漂亮又单薄,乖巧而弱小,明明是自己执意送他去历练,以求他多得些机缘,好早日摆脱这小狐狸精,可为什么那一日的心情莫名复杂,之后透过碧海金镜,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想起他狐耳狐尾巴的半妖模样,穿一身松松垮垮的红裘,一蹦一跳地跟在自己屁股后边,口口声声叫“掌门哥哥”,间或笑嘻嘻地叫“主人”,撒娇耍痴求自己开恩,要他少背一页书卷。

想起他因为背不出书,撅着屁股挨罚,鞭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可小狐狸精娇气得很,几下便开始哼哼唧唧地抽泣耍赖。

他的确娇气,连在床上都……一边哭着喊疼,一边却死死咬住自己不放,让人恨不得让他多哭一哭,把他弄坏……

城阳牧秋回忆着回忆着,思绪便往不可控的方向飞驰而去,他是被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烫清醒的。

他依旧没摘下扳指,自虐般地忍着疼,自虐般地压抑着愈发汹涌的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太微境上下都不大太平。

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掌门仙尊,忽然勤勉起来,不但过问起从前只交给徒弟们去做的“琐事”,还要亲自督促徒子徒孙们操练。

有老祖亲自指导,弟子们原本是兴奋而期待的,人人都恨不得修书回家,向父老乡亲们炫耀,他们也是得过朝雨道君指导的修士!一时之间太微纸贵。

然而,众人没高兴多久,就体悟到了一种名为‘掌门仙尊’的恐怖。

动不动就体罚,挨骂,被扔进思过洞反思记过更是家常便饭,就连一些最优秀的弟子也很难幸免于难。

譬如奎岳,他可是奎字辈中天资最高的弟子,乃是城阳老祖的长徒长孙——景掌教首徒的亲传弟子——即便这样,也难逃老祖惩罚,而且他被罚得最狠。

除此之外,连外门弟子也不能幸免于难,譬如有一日,掌门仙尊忽然去外门弟子混居处,以“四体不勤,虚度光阴”为由,罚了三位外门清字辈弟子,每人一百藤鞭,还不准用修为抵挡,这,简直就堪称酷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