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6页)

这样好的条件!

老头子这样的偏心。

对自己那样狠绝,对这个这样宽容。

当年他怎么不给自己一个谈条件的机会?怎么不给那人一条活路?如果能一眨眼,回到许多年前,换做是那人还在孔宅,换做是他站在白雪岚的位置,那多好。

他会感激涕零,什么颜面也不要了,哪怕在老爷子面前做一条温顺的狗,跪下来说我答应。分开就分开,永不相见就永不相见,只要那人能活下来,都无所谓。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的机会,他只能对着失去主人的一栋孔宅,在空气里细细嗅着,以为还能嗅到他留下的一点气味;只能在屋子的角落里,发狂地寻找这里一点茶渍,那里一点擦痕,回想他活着时怎样一边看书一边喝茶,读到好诗句时,忘怀地杯子一斜,才洒下这点珍贵的茶渍,又猜想他活着时是怎样地一不留神,磕着碰着,才在家具上留下这点珍贵的擦痕。

他对着偌大一栋旧宅,前前后后寻觅,像在脑子里搭了一个戏台子,想像出许多话本,每一出,演的是同一个人。然而那个人已经不在,哪怕戏还在脑子里无休止地演,可他又深深明白,那个人已走,永远的不在了。

只能想,只能念,然而很清楚,想念到死,也终不能再见一面。

如果只要分开,那人就能活下来,那多好。凭什么白雪岚能得到这样格外优渥的条件?凭什么他还能硬着腰杆拒绝,说一步也不退?

白承元看着自己的侄儿,就像看一个白痴,天底下最愚蠢的白痴。

白老爷子瞅着自己最看重,也应该是最聪明的孙子,也显出一丝困惑,老树皮般粗糙的手摩挲拐杖雕刻精细的龙头,慢吞吞地道,「你再说一遍?」

白雪岚扯扯嘴角,说得清淡如水,「我一步也不退。」

水,天下至柔之物,所以能至刚;能洗尽一切污浊,所以至清。就像他对宣怀风,爱就是爱,深爱就是深爱,能为他赴死,但不能苟且,不能暧昧,不能为一时形势所迫,违心地暂时分开,假装放弃。

因为爱如水,澄净不容有瑕。

分开就是分开,没什么暂时不暂时。

放弃就是放弃,没什么假装不假装。

宣怀风对他来说太重要,因此他把深爱拉了长长一道,在骨血里画下这道底线。不但画了,还要袒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瞧见,他白雪岚今生只爱一个人,底线在这,我一步也不退。

这样桀骜的表态,全不顾人情,毫无道理可言,三司令被这不孝子气得暴跳如雷,大喝,「不长进的东西,打死罢了!打死罢了!」

若不是大司令按着,他已经要自己过去亲自动手。

白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样执迷不悟,好,好。」

连说了几声好,猛地沉下脸,喝着命令,「家法拿来,打死这个忤逆的东西!」

打从白雪岚一进门,底下的人寻思着老爷子要动怒,早把家法准备好了,就放在门外等叫。这时听见命令,马上就有两个白老爷子的亲兵拿着家法进来。所谓家法,不过是两根大棍子,不知用什么好木头做的,颇为沉重,上面漆着红漆,打的人多了,年深日久地掉了漆,便重漆一次,也不知漆过多少层,因此上面的红色越发鲜艳,如沾了新鲜的人血一般。

白雪岚从小到大惹祸,和这两根大棍子也是老相识,脸上毫无惧色。

白老爷子喝一声,「打!」

那两个高大的亲兵就抡起红棍子,朝白雪岚脊背上砰砰地一下下打着。饶是白雪岚高大壮实,硬挺着腰杆,一言不发地站受着。众人听木棍隔着布料打到肉上的声音发沉,一下连着一下,不由心里发紧,知道是打得很重了。

三司令见打了二十来棍,这小子还是硬得像个铁铸金刚似的,俨然一副招人动怒的混帐模样,牙痒痒地骂道,「畜生,你吃了教训,赶紧跪下认错。你若真把长辈气出个好歹,我亲自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