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白太太坐在铺了软垫的圆椅里,拿着白六小姐送的一个佛珠链子,只是闭目养神。

这老路,她是知道的,贪酒好钱,门房这个肥差能落到他头上,看的是他母亲的面子。他母亲路妈妈从做小丫鬟起就在老太爷房里伺候,后来白家免了她的赎身银子,让她到外头嫁人。她守寡后带着儿子,还是回来白家帮佣。老太爷念着从前的情分,待她倒不错,而且又是个知道自己喜好的人,做的饭菜也知道自己口味,因此连到追云山养病,也不忘把她带着。如今算是老爷子身边有资历的老人了。

白太太不说话,孙妈只管嘤嘤呜呜,「也是他倒了血楣,漏了哪一个没报告都行,偏偏漏了少爷心尖上的人。要不然,少爷哪能和我们下人为难。都是我们没长眼,小心了多少年,一个不留神,就要被枪毙。」

白太太把佛珠链子拿在手上缓缓转了一会,才说,「带他走,也就是问个话,你听谁乱嚼舌头说要枪毙了?」

孙妈说,「就算不枪毙,也恐怕去了半条命。听说宣副官在太太这里,请太太让他出来,我当着太太的面,给他磕一百个响头,给他赔礼。要是嫌我上不了台面,磕的头不管用,那让我婆婆来给他磕。大不了我们一家老小,都磕死在他眼皮子底下,好让他消了这口气。」

白太太听着这话不对味,手里转动的佛珠一停,正要说话,忽然看见白雪岚走进来。

白雪岚在外头,已把孙妈的话听在耳里,进来后叫了一声「母亲」,便转头望着孙妈问,「你男人是我叫人带走的。找人算帐,该找我去。你找宣副官干什么?」

他进门的时候大概带了一阵冷风进来,孙妈见他站在面前,就觉一股冷飕飕的寒意扑面而来,低了头,嘴里却还嘀嘀咕咕,「我们凭什么找谁算帐,我们的命都是贱的。我婆婆伺候了白老太爷一辈子,也比不过别人一根头发。宣副官当然是极尊贵的,可难道真到这分上,没把他伺候好,就要我们家破人亡。我们这几个蚂蚁似的,死了就死了,只怕以后也没谁敢接这份差事。」

白雪岚好笑道,「好胆,竟吓唬到我头上来了。」

孙妈还是低着头,说,「我没那个胆子,不过老太爷说过,凡事都要说个道理。天底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

白雪岚也不再和她说了,朝白太太望,恭敬的问,「依母亲的意思,该怎么办?」

白太太见孙妈仗着白老太爷的势,和白雪岚一句顶一句,心里也不痛快,她向来沉稳,只在旁矜持地听着。现在见白雪岚问,淡淡地说,「这家里的事,你父亲都撒开手了,何况于我。你如今也大了,该管的就管起来吧。」

白雪岚正等白太太这一句,便当即叫了两个管家来,吩咐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

白家宅里的听差老妈子门房等等,这两日时时看着拿枪的粗鲁大兵在院中来来回回的巡逻,稍走错一步,就要受到严厉的盘查,有的胆子小的惶惶不安,又有另一些人,逍遥日子过惯了,忽然被拘束起来,不禁对主人家很不满意,说白雪岚煞星转世的也有,说白家大过年的撞了耗子精的也有,至于宣白二人之间种种,更是当新闻一样传递。那传递之中,又往往带着一个不可言传而只能意会的眼神。

这时听说少爷召人,又有点害怕,又知道有一番热闹可瞧,男男女女,百来号人,在正厅前面的大天井,乌鸦鸦站了一片,嗡嗡地交头接耳。不一会,野儿指挥着两个丫鬟,搬了一张太师椅摆在台阶上。

白雪岚施施然从屋子里沘来,往太师椅上一坐,蓝胡子、宋壬、孙副官等在旁边簇拥着。又忽然听见整齐的脚步声,十来个持枪的大兵踏着步子进来,在台阶下排成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