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页)

戴芸说,「多亏热心朋友们帮忙筹款,如今处处节俭着,钱上头是差不多了。我们学校几项开支,也就学生们的饭食,火炭,还有先生们的薪水是大头,其余水费等等,因为是在郊外,其实不花几个钱。一些学生家里虽说贫寒,但也有他们的情意,种的一些蔬果瓜菜,常送几篓子到学校里。上山砍了柴,也分一担半担过来。」

又将学校中诸事,譬如发展到几个不同年级的班别,如今有若干学生,一周若干课程,缓缓说来。

所言虽细碎繁杂,却有条不紊,一丝不乱。

可见是很用心在办学了。

宣怀风听得欣慰,不由来了谈兴,从现代中西方教育理念的不同,而谈及古今教育的差别,以致于说起人之初,性之善恶来。

戴芸说,「这是千古都有争论的话题。我是做教育的,是以我持中立的态度,把所有小孩子,都当成一张白纸来看。作为教育者的,在这张白纸上写善,那这学生日后就将向善;若教育他的人,对他浇灌了恶,那日后便成就了一个恶人。」

宣怀风说,「我倒觉得,人的本性是极善良的。你看那些小孩子,刚刚生出来,都是天真烂漫,没有一点心机,哪会有一丁点害人的想法?可惜日渐长大,有的被这不良的社会诱惑着,走上歧途,这就失去原来善良的本性了。」

戴芸眼珠子柔和地一转,目光落在白雪岚身上,「白总长以为如何?」

白雪岚在宣怀风身边那张椅子上坐着,安安静静喝茶,一直充当一个旁听者,见戴芸特意向他讨教,淡笑着反问,「真要我说吗?我嘴里恐怕说不出叫人喜欢的话来。」

戴芸听他如此一句,更来了兴趣,忙道,「朋友之间的讨论,正要见解不同,才见趣味。白总长,您快请说,我洗耳恭听。」

白雪岚带着一丝慵懒的潇洒,「人之初,性本善,这是三字经上头一句。不过在我看来,只是哄小孩子的话。还是荀子说得对,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戴芸道,「您这番话,勾起我的兴致了呢。难不成在您眼里,是把世间的罪恶,都看成是因为人的天性而造成的了?」

白雪岚道,「当然。世间的罪恶,还能是因为别的吗?军阀混战,是因为人的贪欲;妇女被强暴,是因为人的色欲;好人被构陷,是因为人的嫉妒;这里面,哪一样不是出自人的天性?人的欲望是天生的,有了饭吃,就想衣穿;有了钱,又渴望权势。见到想要的东西,就要弄到手,买不来,那就偷,偷不成,那就明抢……」

宣怀风摆手道,「不对,不对。世界上的坏人强盗,总是少数。大多数的人,还是善良守礼的。不然像你说的,想要就去偷,去抢,平安大道上那些商店还能开张吗?」

白雪岚似乎早猜到宣怀风会提出反对意见,笑着回道,「那些善良守礼的大多数,不过是荀子说的,伪也。假如这世上没有巡捕和监狱,假如能保证他们偷了抢了东西,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也不用受到任何责罚,你说,还有多少人能维持善良守礼的面具?」

宣怀风一时沉默下来。

思索白雪岚假设的情景,大概许多人是不能抵抗诱惑的。

白雪岚接着说,「可见大多数人,不是不想作恶,而是不敢作恶。有些人,无权无势时看着温顺可怜,等他们有了机会,小人得志,露出的真面目,那才叫你震惊。人这种生物,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才要有严苛的律法,要有拿枪的政府,有强硬的拳头,非如此不能约束。」

最后一句话,算是为他的高论一锤定音了。

宣怀风想了片刻,神态认真地说,「我不去驳斥你的话。但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别人如何,我不敢说。我只知道我自己,是不会因为不用承受后果,就去偷抢的。暗室亏心,就算没有人看见,自己良心上也要过不去。身上阴私多了,又如何光明正大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