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5页)

一腔愧疚悲伤,经过长长一夜,从能把皮肤烫穿的承受不住的沸腾,转为了没有温度的岩层,仿佛火山爆发后,熔岩留下的难以撼动的凝固。

这些凝固的悲痛,大概是,今生也无法消解的。

为了我的任性,从此我所有的亲人,对我的爱都随风化了,只剩下失望和恨。

宣怀风想着这些剐心的话,忽然浑身难受得呼吸不过来,他想抚一抚发痛的胸膛,然而手上却拿着那寒光慑人的剃须刀。

猛然之间,一个念头在脑子里迸射出来,像一个美妙的可以摆脱这些注定终身追随的痛苦的良方。

宣怀风似乎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但很快,乌黑的眼睛深处,渐渐氤氲上一种激烈而疯狂的色彩。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烦恼,不用痛苦,不用内疚,就越觉得这样做,未尝不可。

他把剃须刀在手里握得更加紧了,在手上不安地比划着,片刻后,他才领悟过来,锋刃不该对着小指。

他挪了挪,把刀口对准左手的手腕。

浴室里开着灯,手腕的皮肤在森冷的刀锋下,格外苍白,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暗青色的血管。

这样一刀下去,只要一些时间,烦恼就会随着血通通流走了。

宣怀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有一种终于找到方法的惬意,他把刀口贴在手腕上,感觉着这可以释放他所有痛苦的诱人的冰冷。

只要一刀。

他在心底,静静重复着这句话。

这是极简单的事,他也并不怕这短暂的肉体上的疼。

然而,他用刀抵着手腕上的血管,久久沉默着,如同一尊困在世界尽头的独孤雕塑。

贴着皮肤的冰冷刀锋,被传递来的体温渐渐释去了冰冷,而变得温热。

这温热,让他想起此刻躺在床上,睡得香香甜甜的白雪岚。

那霸道强悍,不可一世的山东男儿。

「你可不要让我这些心事,到头来,全化了一阵风,只剩下一个怀字?」

「我宣怀风,跟你白雪岚一辈子。」

「你这不是开玩笑,你别哄着我玩。」

许多话,莫名地在耳边响起,想起白雪岚沧桑低沉的《西施》,「只觉得……光阴似箭,无限的……闲愁恨尽上眉尖……」,想起他拍桌和音,唱「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宣怀风身体渐渐颤抖起来,刚才即将远离一切人世间烦恼的轻松,忽然消失不见了。

他震惊而恐惧。

震惊他在刚才那一刻,怎么就忘记了天底下最爱自己的那个男人?

恐惧他有那么一瞬间,就真地要撇下白雪岚了。

怎么能那么傻?

那么不负责任?

把所有对白雪岚的承诺抛之脑后?

他怎么能用白雪岚的剃须刀来放弃自己的生命,怎能丧心病狂至此?

宣怀风盯着那把剃须刀,猛地把它丢开,仿佛它是一条噬人的毒蛇。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竭力要冷静下来,却无法冷静,一种骤然发现自己站在悬崖边,急需最信任的人加以安慰的冲动控制了他。

他从浴缸里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起来,打开浴室的门,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一把抱住睡在床上的人,大叫一声,「白雪岚!」

正做着美梦的白雪岚身体猛地一震,几乎从床上直直蹦起,哑着声问,「怀风!怎么了?」

一手握着宣怀风的胳膊,把他扯到自己怀里。

被他抱着,宣怀风一霎间就温暖地冷静下来了。

对着白雪岚询问的目光,反而说不出话来。

白雪岚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宣怀风结结巴巴地说,「我去浴室里,滑了一跤。」

白雪岚关注起来,追问,「摔到哪里了?」

宣怀风说,「没摔着,只是吓了一跳。」

白雪岚不肯信,把他睡裤筒子撩起来,又把睡衣翻开来看,膝盖身上都找不到伤,才算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