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4页)

一时虚弱得两膝无力,沿着屋墙,身子滑下,软倒在地上。两只无神的眼睛,朝上盯着天花板,仿佛在那里,有她早已死去多年的太太的魂灵。

宣代云听着宣怀风的宣布,只觉得身体里的东西,蓦然都抽空了,不怒也不闹了,竟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一般,幽幽地说,「他对着母亲说了,可见,是铁了心,回不了头。回不了头了……」

宣怀风表露了心迹,对着香案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转过来,又对着宣代云,用力磕了三个头,跪着央求,「姐姐,我是找不到归路了,你一向最疼我,你可怜可怜我,不要叫我和白雪岚分开。除了这件,我别的都听你的。姐姐,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宣代云垂下眼,久久地打量着他,然后问,「你是打定主意了吗?」

宣怀风说,「我打定了主意。」

宣代云问,「无论怎样,也不后悔?」

宣怀风咬牙道,「无论怎样,永不后悔。」

宣代云把头点了一点,笑了一笑,轻声说,「好,很好。你要表达的意思,我已经很明白了。」

宣怀风见她这笑容,显出很不寻常的意味,不安地叫了一声,「姐姐?」

宣代云说,「你不要急,事情到了这一步,吵架,打闹,都无济于事。你让我想一想,该怎么办。」

她仿佛怔怔的,又仿佛思量着什么,站起来,缓缓往里屋去。

宣怀风正担心地想着,要不要跟进去,一抬眼,又看见宣代云从里屋走了出来,仍旧坐回到椅上。

她脸上的表情,竟比刚才更平静了,对宣怀风说,「你头也磕了,话也说完了,不必再跪着。起来罢,坐着,我们两人,说一说话。」

宣怀风初时不敢起,宣代云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他才站了起来,却不肯坐。

两手垂在大腿,很恭敬地站在他姐姐面前,听他姐姐教训。

宣代云叹气说,「一开始,听说你的事,我是如遭雷击。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事,首先想的,是把你从歪路上拉回来。只是,经过今日,我也知道了,我宣代云没本事,对你是无能为力。你可以放心,这方面,我不会再尝试了。」

宣怀风听了她这样挫败无奈的语气,心里却没有丝毫欣喜,只感难过内疚。

宣代云说,「我说过,父母故去,丈夫无耻,孩子夭折。如果你争气,我在这人世间,尚有牵挂。如今你做得很周到,倒是把我最后一分牵挂给消除了。于我而言,与其苟活,不如一死。」

宣怀风吃了一惊,急切地说,「姐姐,你怎样罚我都行,千万不要做糊涂事!」

宣代云冷笑说,「现在,倒轮到你叫我不要糊涂了?你大可不必操这份闲心。本来我要死,就直接死了。但又想到,父母的香火,你是放弃了,然而我如何忍心放弃?我的身上,也流着父亲母亲的血,我虽只是个女儿,日后如果上天垂怜,给我一个子嗣,父母的骨血,也算可以保留下一点。为人儿女的责任,你不屑一顾,我却是放在心上的。因此我虽生不如死,但我还是要忍辱偷生。」

宣怀风羞愧道,「是我不孝,是我对不起父亲母亲,也对不起姐姐。」

宣代云说,「这种场面话,没有再说的必要。今日之后,你我不会再见。你从不曾有我这个姐姐,我也从不曾有你这个弟弟。」

宣怀风身躯一震,悲伤叫道,「姐姐!」

宣代云截住他的话,无情地说,「从你在母亲相片前,说那些无耻之极的话的那一刻起,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死去的人了。不,是比死了的人还不堪。你若不幸死了,我还会思念你,为你哭泣。如今的你,却让我一想起来,就感到肮脏、恶心。从今以后,你要怎样堕落,由得你,只不要在我眼前。眼睁睁看着至亲的人堕落,那就譬如一个当母亲的,看着自己的骨肉被押上刑场,一刀一刀地凌迟。宣怀风,你没权力这样折磨我。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这不是赌气,更不是拿着姿态,想逼迫你做什么,是因为我受不了那种肮脏,那种恶心,那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