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宣怀风原想去找些公事来办的,见了白雪岚如此,担心起来,也不好走了,却又不好再问,索性取了桌上的当日报纸,在窗边木椅子上坐下,装作低头在看。

不一会,白雪岚走过来问:「有什么新鲜趣事,看得这样入神?让我也瞧瞧。」

好奇地斜了半边身子,蹭到他身后,笑着看他手里那报纸版头。

宣怀风说:「能有什么新鲜趣事?现在的报纸大多只为了挣钱的,无非吹捧吹捧各界名流,感慨感慨世风,空骂两句世情,不过如是,出不了一点实在的主意。现在的社会,缺的倒是肯做实在事的人。」

把报纸放下,回过头,打量了白雪岚一眼:「刚才那一通,是哪里来的电话?」略一想,又说:「算了,我也不过白问一句。要是不方便,你也不必要和我说的。」

白雪岚笑道:「你这傻瓜,你我彼此难道还有不方便的地方?刚才是警察厅打过来的电话,向我报告一声,说那几个埋伏我的匪徒已经正法了,就这么一件小事。」

宣怀风觉得奇怪:「那几个匪徒不是招供说受火焰帮姓周的指使吗?现在杀了他们,怎么追究幕后那些人?」

白雪岚说:「他们在公馆说的那些,一回警察厅就立即翻了供,按警察厅的说法,就算他们不翻供,有人证没物证,也不成事。何况又翻了供?如今更连人证也没了,还追究谁去?反正,天下老鸹一般黑,咱们睁大眼睛瞧好了。」

说完,把半边身子挤过来,和宣怀风同坐了一张椅子,把他方才放下的报纸拿起来,百无聊赖地翻看。

天下老鸹一般黑……

宣怀风一天之内,连听了两遍这话,心里大不是滋味。

明明被人拿钱买命,胳膊上还吃了枪子儿,白雪岚倒事不关己似的。

宣怀风就此不问,觉得不甘心,这世道真是太没天理了,如果连白雪岚这样的人尚且无法为自己伸张正义,那一般的小百姓更没出头之日。

只是,若要再问,事实明摆着,警察厅和黑道都勾结好了,没有证据,能奈何得了哪个?口里嚷嚷两句,又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主意来,只能让白雪岚更堵心而已。

可见当这海关总长,外面光鲜威风,其实想做一点于国于民有利的事,大不容易,每时每处的绊脚石。

不由对白雪岚生出几分同情之心。

白雪岚正翻着报纸,听见宣怀风愤懑一叹,剑眉斜过来,瞅他一眼,说:「好好的,叹什么气?你与其为那些烂了心的龟孙子叹气,还不如把这些功夫省下来,都用我身上,待我好一点。划算着呢。」

宣怀风问:「我待你很不好吗?怎么算待你好一点?」

白雪岚下巴朝桌上一扬:「喏,那边的茶,你端过来喂我一口罢。」

宣怀风又好笑又好气:「原来你说的待你好一点,就是要人端茶递水的伺候。可见你虽然留过洋,骨子里却还是遗老遗少的派头。」

白雪岚暧昧地扫了他一下,笑得颇有几分微妙,慢慢地说:「我连肉食动物都当了,又怎会在乎再当个遗老遗少。我真的渴了,你不帮我,我就自己起来了。」

宣怀风被他看得脖子热热的,怕他越发说出邪话来,就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两手轻轻拍了拍:「不敢劳动您起来。做副官的帮总长端茶递水,原是分内的。」

调侃一句,走了过去。

那茶是宣怀风新斟的,放了一会,半温半热,正适口的时候。

他想着白雪岚受了警察厅的龌龊气,便存心想让白雪岚高兴一些,取了茶,又踏着长筒靴不疾不徐地回来,姿势很帅气端正,微笑着说:「总长,您请用。」

头一低,脊背微躬,中规中矩地,双手奉给白雪岚,

白雪岚却故意地脸一板,说:「我不喝。」

宣怀风奇道:「这算什么?让人辛辛苦苦拿过来,却忽然端起了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