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宣怀风在奇骏怀里无比安心,也没了要支撑下去的心,在车上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一觉醒来,人已经躺在济善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白亮亮的墙壁,挂着新的淡青色大帘子,一支犹带露水的桃花,单单插在床头边的玻璃花瓶里,美得楚楚可怜。

宣怀风不由多看了两眼,忽然听见有人问,「喜欢吗?特意请人从城外山上摘的,刚插上你就醒了。」

宣怀风回过头。

林奇骏穿了一件白衬衣,很干净清爽地从帘子后面钻出来,一手拿着水果刀,一手拿着削到一半的苹果,走到床边,瞧了瞧宣怀风的脸色,放下刀和苹果,斟了一杯温水给宣怀风喝,说,「等我一会。」

顺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把削了皮的苹果用热水烫了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牙签戳了一块,递到宣怀风嘴边,「医生说你营养不够呢,水果也要多吃点。」

宣怀风说,「我不爱苹果。」

奇骏笑着看看他,「我好不容易削好了,还侍候着喂你吃,这也不肯赏个脸吗?」

宣怀风莞尔,张嘴接了,慢慢的嚼着。

苹果脆脆甜甜,咬起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份外好听,他一向不爱吃这个,偶尔这样吃上一口,却又觉得不错,简直算得上唇齿留香了。

林奇骏一直带着笑看他,很有耐心的等他吃完,又喂一小块。

不知不觉,一整个苹果都喂完了。

林奇骏问,「还要不要?我再削一个来。」

宣怀风摇头。

林奇骏又说,「医院的饭食很糟糕的,我另让佣人在公馆里给你熬稀饭,结果现在还没送过来,这些人做事都不经心。我这就打个电话去催一下。」站起来要打电话。

宣怀风拦住他说,「刚刚吃完一个苹果,你又去催稀饭,想撑死我吗?」

林奇骏只好坐下,把手打开摊了摊,为难地说,「我还没有照顾过病人,除了喂病人吃东西,还能做什么?」

宣怀风问,「就不能陪我聊聊天?」

林奇骏说,「你要聊天,我当然陪你。」

宣怀风说,「隔那么远,我说话太费力了,你坐到我床边吧。」

他们做同学时就很亲密,林奇骏答应了一声,去帘子后面用水壶里的水把手洗了洗,回来就坐到宣怀风床边,又问他,「你要不要坐起来一点。」

宣怀风点点头。

林奇骏把他扶起来一些,把枕头竖了竖,让他半边上身靠在自己手臂上。

两人就亲密地聊天,说别后的事。

林奇骏问,「你不是到英国留学去了吗?什么时候回国的?又什么时候到了首都?我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

宣怀风问他,「我爸爸去世了,你在广东,难道不知道?」

林奇骏说,「这个当然知道。伯父去世时,我还代表家父到你家吊唁,当时你家里就只有你二娘和三弟,我还问她,你会不会回国,请她等你回来了,给我报个信,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怀风,你怎么在街头病成这样?」

宣怀风默然了片刻,才苦笑着问,「你瞧我这样子,猜不出来么?这世道,今日不知明日事,谁也猜不到自己什么时候就落魄潦倒了。」

林奇骏有些吃惊,「不至于吧?伯父在广东经营了这些年,怎么会一点东西也没留给你。」

宣怀风说,「他出事的时候,姐姐外嫁,我又在英国,鞭长莫及。等赶回来的时候,东西都落到二娘手里去了,我不是她生的,自然没东西留给我。除了几箱子旧书,就是一些我过去的衣服,还有一千块钱。」

林奇骏气愤道,「她也太不是人了,偌大家产,把长子就这么赶出门吗?」

宣怀风从前也很恨她,过了这段日子再回想,心情反而平和了些,对林奇骏说,「你别太恼火,我想她也有自己的难处。三弟年纪太小,她一个女人又不会挣钱,当然要把能弄到手的钱都攥紧了。我们两家不同,你家是世代大商家,底子厚有根基,我爸是一个穷当兵的,靠枪杆子立家,实话说,他的钱,大半都是生前抢来的,人一去,钱也被他的下属们明的暗的偷抢了大半。剩下一些有名无实的股票,多半不能兑现。过去他在很多公司商铺都占了干股,每年净吃分红,那是人家依仗他的势力,把股份当保护费一样给他的,现在他这个司令不在了,这些收入当然也就没影了。我看,二娘除了广东那栋大房子,还有一些存折现款,恐怕也捞不到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