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3页)

接电话的人大约想赚那3000的赏钱,一劲问他:你是谁?是不是和孙亚先很熟?孙亚先欠不欠你的账?

朱明安一言不发,把电话压死了。

这才想到逃——既然何总长,孙亚先他们都逃了,他为什么不逃呢?他若是现在逃,没准还能在车站追上于婉真,赶上那班蓝钢快车。上了蓝钢快车,这场风潮就与他无关了,一切就算过去了。

这念头令他激动不已,心里想着要不动声色,脸上的神色却掩饰不住,脑门发凉,觉得直抖,腿也发软。

跌跌撞撞先在楼下自己早先住过的房里找了两身要穿的衣服,又慌忙跑到楼上收拾其它要用的东西。

一切准备好了,下得楼来,正见着刘妈端着热腾腾的咖啡、鸡蛋过来。

刘妈诧异地问:“少爷也要走?”

朱明安不耐烦地道:“你少管!”

刘妈呆了一下,才叹口气说:“就算要走,也得吃饭呀!”

朱明安一夜没睡,早已饿了,点点头,在正对着一排落地大窗的沙发上坐下了,先喝了几口咖啡,又吃煎鸡蛋。

吃饭时,眼圈就红了,别情离绪禁不住涌上心头,想着自己14岁第一回到公馆来,就是在这大客厅里见的小姨——小姨正在落地窗外的玫瑰丛中赏花,见了他,跨过开着的大窗,走到他面前,搂住他,把一阵玫瑰和法国香水混杂的香味送进他的鼻翼。

东渡扶桑的起点也在这大客厅里,是一个夜晚,他死活不想走,到最后时刻了,还梦想小姨会改变主张。小姨却硬把他推走了,他哭,小姨也哭,还不敢让他看见。再就是这次他回来了——他又是在这里以一个男人的名义,向小姨求爱,而最终竟实现了,他因此而拥有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梦也似美妙的时光……

朱明安这才发现,这座小楼已成了他和于婉真生命的一部分,不管日后能否回来,又不管日后走到哪里,他和于婉真都永远不会忘记它的。

想到此,心中骤然一惊:他和于婉真今后再不回来了么?500万的亏空已成事实,他现在再逃走,那些债权人会不会拍卖这座小楼?而真要拍卖这座小楼,于婉真就太惨了!

这座小楼对他朱明安来说,只是一个庞大的爱情信物,可对于婉真来说,这是她卖给郑督军7年的代价!——那是一掐就滴水的青春的代价呀!

走的决心竟动摇了,他咋着也得对得起于婉真,不能再把于婉真这最后的栖身之所都葬送掉!他是大男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他非但不能走,从今天开始还就得住到交易所去,把自己和这座小楼的联系割断,就算——就算是吃官司蹲班房,抑或是被人家撕碎,他也不敢再连累于婉真了……

然而,勇敢的念头最终还是熄灭了,吃过早饭,点了支雪茄只抽了两口,还是决定走——于婉真说过的,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这小楼也一样,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再说,没准他走了反好,账都算到他头上,谁也想不到到这郑公馆里打主意……

却不料,朱明安捻灭手上的雪茄,正要起身出门时,刘妈过来收拾碗碟,神色异样地看着朱明安,再次怯怯地问:“少……少爷真要走么?”

朱明安点点头:“实是没办法了,我和我小姨只好出去躲一躲,总……总还要回来的,你替我们守好门就是……”

刘妈又问:“你们……你们这么一走,‘新远东’交易所咋办呀?还有发出去的那么多股票……”

朱明安苦笑道:“刘妈,你别问了,这事与你无关——‘新远东’完了股票也成废纸了……”

刘妈一惊,手中的碗碟跌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继而,捂着脸呜呜哭出了声。

朱明安心里烦,没好气地道:“哭什么丧呀?这是我和我小姨的事,又不是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