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逆流而上(第4/18页)

“不,”他说。“她不知道。”

“你肯定吗?高明的妻子在那么远的重庆,但她还是发现了他的女朋友。”

“我的妻子不知道;我敢肯定。如果我跟那个女孩要去哪儿的话,我们会去一个没有别人在的地方。”

我怀疑在涪陵哪儿有这样的地方,要有的话,我也许自己也会去一去。马福来又叹口气。

“我的婚姻很糟糕,”他说。“唯一的好事是我的女儿——除了她,我们没一点交集。我们从不说话,也不一起吃饭。我们分开来睡了。你见过我的房子——我们各有一间屋,我睡在小床上。她的父母跟兄弟对我就像陌生人一样。他们知道我不爱她。”

“她想要怎么办呢?”

“她什么也不想。”

“为什么?”

“因为她爱我。也许她以为婚姻就是这样的。”

“你想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说。“你有什么主意吗?你们国家的人怎么办的?”

“这问题在我的国家也是一样的。如果有个小孩,离婚会很难。但是,如果没有小孩的话,当然他们会很快离婚。”

“在这里不同,”他说。“离婚并不容易,即便你没有孩子。因为这里的想法还很传统,很封闭。这大概就像你们国家1940,50年代的时候。问题是女人跟男人还是不一样——他们并不平等。所以离婚对她们的影响很大。一个离婚的女人没面子。”

“那么对男人来说呢?”

“情况也不是很好;有些人会说你不是个好男人。但相比女人的情况还是好得多。所有这些观念都非常落后,好像对性的态度——要是你跟她发生了性关系,你就得娶她。在你们的国家要好些。我对你们国家的其他方面不太感兴趣,但在这方面,我希望中国跟美国一样。”

“在美国有太多离婚了,”我说。“人们觉得太容易。所以,在这两个地方都不怎么好。”

我们沉默坐了一阵。天快黑了,而我没什么建议给他。我说着那些我总是说的话——慢慢来,耐心点,想想孩子。他早已听过了,现在他坐在那里摇头。

“每个人都有这问题,”他说。“青年人,老年人——他们都有同样的问题。这是因为他们结婚太快,因为没有性的自由。也许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像我一样不开心。我所有的朋友都对他们的婚姻不满意,但他们也知道离婚是困难的。也许你不能理解这个,但这是很严肃的问题。”

他问我他能不能在我屋里坐一阵,我说没问题。我迟些时候有文学评论课要上,是以我准备着我的材料,想着马福来以及像高明那样的朋友。说这问题只是源于缺乏性自由,我感到怀疑;不如说,有充分的自由,才导致麻烦的产生。过些日子,这里会有更多的性自由,但这也许不会给涪陵的人们带来奇迹。经常的,我发觉很难向人们解释,不管生活在那里,有些问题总是那么复杂。

我能想到的唯一诚实的建议是:不要结婚。但这不是很现实,而在我说来很容易;作为外国人,另有一个方面我是超脱的,因为我不会在涪陵结婚。这些话题没一个直接触及到我,而我总是隔着距离观看,对许多其他事情我也是这样。就像逛着富人们的家,或者读着我的学生所写的故事,或者站在我的阳台上,看着江上的船只驶往不知的目的地。这里有一种权力,因为许多事情都不触及到我,而隔着距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一次江上的旅行,乡村里的一天——会一直陪着我,带着它们的鲜活,美丽。但经常那儿也有无助,有时是悲伤。跟马福来坐在那儿,我知道,把我的这部分生活关上,结束,也不无益处。我看着他又抽了根烟,然后他走了。

那个春天乃是北京大学的一百周年,跟五四运动的七十九周年结合起来,有全国性的庆典。电视上有一个特别节目,而大山,那个说中文的加拿大人,说着笑话,介绍带出了北京校园里的舞台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