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客青衫 123(第4/6页)

楚渊曾经的小弟子、满门遭斩的离相遗腹子,言晋。

他是远超于中陆五国所有残忍君主的绝对暴君,当他登上历史舞台的时候,旁人甚至会想,温柔悲悯的扶安公子,怎会教导出如此狠戾偏激的徒弟。

他离经叛道,罪孽深重,连对自己的师尊,都犯下决不可饶恕的重罪。

在其死后百年,楼里坊间,都还流传着他与楚渊纠葛交缠,绮丽难言的各式戏本。

说其虔诚、说其低卑,说其眷恋而不可得。

世人称其,“朝暮皇帝”。

但是,这一切也都是后话了。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

君在野撑着乌骨伞,头戴金色小冠,轻声哼着小曲儿走入弄巷。

这里虽小,但终究地属江南,有着江南的水乡风貌。

黛瓦白墙不说,每一户人家,都种着碧荫荫的爬墙草,直爬过墙头,垂到院外。

“谁知道繁华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注1]

君在野一路轻声哼哼着,拐过小巷,走过桥头,直停在一座单门独院的小木屋前。

那小木屋坐落在湖边,不是很大,但是极其安静。

外头是桦树林,窗边是碧蓝的湖水。想来每晚睡前,能看到银色的粼粼的月光;早晨醒来,外头是带着雾气的一片稀薄晨色。倘若下雨,还会有淋漓的雨声。在门前,还立有种两棵桃树。春来可打桃子吃,夜深闲敲棋子时,窗台上还会落着一两片桃树的花瓣。

君在野微微一笑,将伞收起来,折在门前藩篱上,轻轻敲了敲门。

走近了看,才发现这屋子的院落里还种着绮耳草,窗台上摆有许许多多的小瓷人。或坐或立,十分可爱,却看上去都仿佛有些年头了。

门前的一只秋千,在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着。

“不请自来,打扰了。”

君在野朗声说。

但是房内依然没有动静,他便也并不客气,推开藩篱,自行走了进去。

这座小屋极其精致,哪怕已逾半个世纪,其内装饰、雕琢,依然显得独特有加。

白绵纸糊门窗,没有染过漆的松木做的桌椅……当初银止川将这座坐落在江州的小屋的房契交给西淮时,确实是很费过心思准备的。

住起来虽处湖边,但是并不受潮气,冬夏都很干爽。

“唔……你来了。”

榻上,一白衣人正在浅睡。

他身上搭着张薄薄小毯,虽然已经年近迟暮,但是却依然能从眉眼中看出曾经少年时的绝代风华,清隽无双。

听闻动静,略微起了些身。

“噢?你知道我?”

君在野脸上稍稍显出些讶异的神采,似笑非笑问道。

但随即,他又注意到屋内的一处布置着的佛堂和青灯。

以及别处装饰,也显出一种冷肃和禅意来。

“我长伴青灯很久了。”

西淮淡淡说道。他撑着身体,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再起身已经略显得稍有困难,但是一簇一颦中,依然有种说不出的冷郁气质。

君在野微微含着笑,摆弄佛台上的一支翡翠菩提。

“噢,那看来你已将尘世参破了……”

“是啊,所谓红尘,少了某个人之后,也不过如此。很容易参透的。”

西淮很淡地笑着,他披衣下榻,问:“怎么,你今日来,是终于到我大限之日了吗?”

“……”君在野停顿了一下:“不错。”

“难怪。”

西淮低头,稍稍勾起唇角,注视着窗台上从盛泱带来的小瓷人们,如怅惘一般说道:“方才我做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