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卜吕梅街的儿女情和圣德尼街的英雄血 第八卷 欢乐和失望 七 年老的心和年轻的心开诚相见(第4/6页)

老人的话说得简短急促,声音嘶哑,说明他的激动达到了少见的剧烈程度。姨母神色慌张,向马吕斯望了一眼,好象不大认识他似的,没有做一个手势,也没有说一个音节,便在她父亲的叱咤声中溜走了,比狂飙吹走麦秸还快。

这时,吉诺曼公公又回到壁炉边,背靠着壁炉说道:“您要结婚!二十一岁结婚!这是您安排好的!您只要得到许可就可以了!一个手续问题。请坐下,先生。自从我没这荣幸见到你以来,您进行了一场革命。雅各宾派占了上风。您应当感到满意了。您不是已具有男爵头衔成了共和党人吗?左右逢源,您有办法。以共和为男爵爵位的调味品。您在七月革命中得了勋章吧?您在卢浮宫里多少还吃得开吧,先生?在此地附近,两步路的地方,对着诺南迪埃街的那条圣安东尼街上,在一所房子的三层楼的墙上,嵌着一个圆炮弹,题铭上写着:一八三○年七月二十八日。您不妨去看看。效果很好。啊!他们干了不少漂亮事,您的那些朋友!还有,原来立着贝里公爵先生塑像的那个广场上,他们不是修了个喷泉吗?您说您要结婚?同谁结婚啊?请问一声同谁结婚,这不能算是冒昧吧?”

他停住了。马吕斯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又狠巴巴地说:“请问,您有职业了吗?您有了财产吗?在您那当律师的行业里,您能赚多少钱?”

“一文也没有,”马吕斯说,语气干脆坚定、几乎是放肆的。

“一文也没有?您就靠我给您的那一千二百利弗过活吗?”

马吕斯没有回答。吉诺曼先生接着又说:“啊,我懂了,是因为那姑娘有钱吗?”

“她和我一样。”

“怎么!没有陪嫁的财产?”

“没有。”

“有财产继承权吗?”

“不见得有。”

“光身一个!她父亲是干什么的?”

“我不清楚。”

“她姓什么?”

“割风姑娘。”

“割什么?”

“割风。”

“呸!”老头儿说。

“先生!”马吕斯大声说。

吉诺曼先生以自言自语的声调打断了他的话。

“对,二十一岁,没有职业,每年一千二百利弗,彭眉胥男爵夫人每天到蔬菜摊上去买两个苏的香菜。”

“先生,”马吕斯眼看最后的希望也将幻灭,惊慌失措地说,“我恳切地请求您!祈求您,祈求天上的神,合着手掌,先生,我跪在您跟前,请允许我娶她,结为夫妇。”

老头儿放声狂笑,笑声尖锐凄厉,边笑边咳地说:“哈!哈!哈!您一定对您自己说过:‘见鬼,我去找那老祖宗,那个荒谬的老糊涂!可惜我还没有满二十五岁!不然的话,我只要好好地扔给他一份征求意见书①!我就可以不管他了!没有关系,我会对他说,老呆子,我来看你,你太幸福了,我要结婚,我要娶不管是什么小姐,不管是什么人的女儿做老婆,我没有鞋子,她没有衬衣,不管,我决计把我的事业、我的前程、我的青春、我的一生全抛到水里去,颈子上挂个女人,扑通跳进苦海,这是我的志愿,你必须同意!’那个老顽固是会同意的。好嘛,我的孩子,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拴上你的石块,去娶你那个什么吹风,什么砍风吧……不行,先生!不行!”

①按十九世纪法国法律,男子二十五岁,女子二十一岁,结婚不用家长同意,但须通过公证人正式通知家长,名为征求意见,实即通知。

“我的父亲①!”

“不行!”

①原文如此。因马吕斯是吉诺曼先生抚养大的,故书中屡次称吉诺曼先生为“父亲”。

听到他说“不行”那两个字的气势,马吕斯知道一切希望全完了。他低着脑袋,踌躇不决,慢慢儿一步一步穿过房间,好象是要离开,但更象是要死去。吉诺曼先生的眼睛一直跟着他,正在房门已开,马吕斯要出去时,他连忙以躁急任性的衰龄老人的矫健步伐向前跨上四步,一把抓住马吕斯的衣领,使尽力气,把他拖回房间,甩在一张围椅里,对他说:“把一切经过和我谈谈。”